葉梨在沙地上的作畫, 震驚了一群人, 還有隔著屏幕的吃瓜網友們。
大家顯然腦海裡都在默默地刷屏“高手在民間啊666”。
可惜“高手”一點也不覺得自己是高手, 還很奇怪周圍人的反應。
葉梨淡定道:“就是看你們長什麼樣,把你們畫成什麼樣而已,這有什麼值得驚訝的?而且,這手藝也不算什麼,我打小就這樣, 看到什麼了就能畫出來什麼。可這又不能叫我多賺錢,不值當什麼。”
然後轉身就要回去做手鞠球、虎頭鞋和油紙傘了。
眾人:“!!!”
眾人:“…………”
神他喵的賺不到錢, 不值得什麼?
有這本事, 彆的不說, 你就是去開個直播間, 錄幾個小視頻,順便賣做出來的東西, 也能賺到不少錢啊。
再想想那油紙傘, 這一位壓根就不用自己去做傘架, 隻要雇人幫忙手工做傘架, 然後自己負責每天在油紙傘上作畫,這樣的油紙傘,就會有絡繹不絕的人來買。
沒瞧見那畫上的意境麼?瞧著就讓人心癢難耐。
就算不在油紙傘上作畫,在團扇上作畫, 接單子幫人畫畫,也能賺上很多錢啊。
再說了,就憑這畫技, 就算是自己摸索著來的,天生的,那些繪畫組織什麼的,說不得就願意吸納她。
到時候,名聲有了,金錢有了。就算是養四個孩子不容易,可如果這位高手隻在個小縣城裡過活的話,生活成本低,是完全沒有問題的。
可是,結果呢?
這位竟然說,這老天爺賞的這碗飯,她吃不著!
眾人:“……”
他們還能說什麼?隻能說,要想富,先修路,這真真是個至理名言呀。
要是這葉家村裡早早通路,這一位早早有了智能手機,有了網絡,早早知道了賺錢的法子還有很多,又哪裡能混的像現在這麼慘?
轉頭去瞧,就見那一位正帶著孩子,回去做東西了。
那一位倒是沒有立刻去做油紙傘,而是先拿了幾個素球,教幾個孩子如何做手鞠球。
葉金衣、葉銀衣和葉蘿衣都沒做過這個,但他們經常看著媽媽和大姐做。
媽媽這次又是叫他們做起來練習,前頭擺了一個西瓜模樣的手鞠球叫他們看著學,三人就都認認真真的學著做。
葉蘿衣最小,有點委屈,針紮的手疼,就小聲道:“媽,疼,不想做。”
葉梨正在一旁割竹片,這是個力氣活和技巧活,聞言就道:“那就慢慢做。你們大姐4歲就幫著我做手鞠球了。”
三個孩子都是一愣,然後低著頭認認真真的開始乾活。
葉金衣和葉銀衣是男孩子,但他們也都抿著嘴,一言不發。
葉蘿衣癟了癟嘴,發覺大家都開始乾活了,就也開始慢慢的開始學著做。
唯有一旁傻站著的秦淩平繼續在一旁傻站著。
他一頭短毛被染得五顏六色的,牛仔褲上個破了個洞,身上的T恤上麵是一個碩|大的骷髏頭,一走路,身上還“叮叮當當”的響,也不知是掛了多少東西。
他抓著頭,看著這一家人都在為生計忙碌的樣子,就不知道自己該做什麼。
導演就通過耳機跟攝影師交流,攝影師就上前,提醒葉梨,“您還有一個兒子呢。”
既然是“交換人生”,那稱謂顯然也是要改了的。
原身做油紙傘做了十幾年,早就手熟。
葉梨曾經在古代世界裡待過,有時閒了,就也學著做過油紙傘,不但是油紙傘,連古琴她都會做。
現在做傘架,也不在話下。
隻是這雙手,除了指骨,是真心沒法兒看了就是了。
聽到攝像師的暗示,葉梨想了想,才起身,拍了拍手,然後對著秦淩平道:“跟我來。”
秦淩平:“……”
紈絝二少非常想要拒絕。可身後的攝像師催促了幾句,並暗示他,他要在這裡待夠一個月的,將來的吃飯問題,他們節目組可不管,是由這位葉媽媽管的。
秦淩平:“……”
他隻好彆彆扭扭的跟著葉梨進了一間倒座房。
葉家村的大部分人都姓葉,大家結婚,也就是從遠親裡麵找,或是沒有丁點親戚關係的那種。
原身跟她丈夫,就是往上數四五代,一點親戚關係都沒有的。但要真往上數個十七八代,得了,那說不定還真是一個老祖宗的。
葉家村的人口少,地方大,就是山路艱險,大家出門都很不容易。
原身家這宅子,是原身的公婆蓋的,地方倒是大。
正房三大間,東西廂房,倒座房,倒是建造的很是正兒八經,應有儘有。
這樣格局的宅子,最好的屋子當然是正房三間。然後才是東西廂房。
原身覺得自己是個好媽媽,就將正房的兩間臥室,一間給了兩個兒子一起住,一間給了兩個閨女一起住。自己則是住了東廂房的一個房間。
西廂房說是廂房,其實也早就被折騰成了廚房、暖屋和倉庫,暖屋是等到天冷時候,家裡在這屋子裡種菜的地方。倉庫則是存放原身做的那些東西和工具的地方。
倒座房裡則有兩間柴房,專門放柴火,兩間就是隨意放些東西,但是朝向不好,家裡沒人住。
葉梨帶著秦淩平,就是往倒座房的一間空房間去的,隻是那間空房間裡,現在放了兩大籮筐的小紅果子。
這小紅果子也沒什麼名字,就是漫山遍野的種著,也沒人去采摘,饞嘴的小孩子都不肯去摘的——因為真的太酸太酸了。
偏偏這小紅果子不但酸,生命力還特彆頑強,曾經有從外麵讀書回來的年輕人,覺得這果子在山上種著也沒用,乾脆都拔了種些有用的東西。
結果他們重新種的東西沒能成活,這小紅果子不知何時,又漫山遍野的長了起來,長得比原先還多。
村民們:“……”
那還能怎麼辦?隻能任由這些小紅果隨便長著了。反正天生天養,也不是他們出錢出力養著的。
山上人不知這是什麼果子,吃了又嫌棄酸,便都不吃。原身一家除了葉蟬衣小時候饞得很了,會偷著吃,吃完又覺得口裡酸上一整天,很難受外,倒沒人吃。
葉梨卻是知道這個世界的劇情的。
秦淩平的確是感激葉家村,後來就拉著他大哥還有一個考察隊伍,來考察葉家村有什麼好東西值得開發沒,要是有的話,秦氏就有可能出手投資,幫葉家村修路。
——要知道,修路是個大工程,葉家村的山路尤其艱險,一般人是不太肯幫忙免費修路的。像秦氏這樣的大企業,麵對二少秦淩平的請求,也都是說,考察考察值不值得投資再議。
後來秦氏的考察隊伍,考察到了葉家村的山泉水很好,葉家村的這種小紅果吃起來不怎麼樣,但若是做成果醬,還是有一定的時常價值的。
他們推演了幾回,最後算出來,如果投資葉家村的山路,再算是初期的研究經費和推廣費用,他們要好幾年才能回本。這件事就暫時擱置。
直到後來秦淩平在娛樂圈賺了大錢,才又和秦氏一起出資幫葉家村修路。葉家村的東西才真正推廣了出去。
此話暫且不提。
葉梨現在,就是讓秦淩平來負責清洗這些小紅果。
院子裡就有一口井水,也有大盆,秦淩平就蹲在井口邊洗就行了。
秦淩平:“……”
秦淩平:“……”
葉梨說完,轉身就走。
二少氣得直磨牙,大聲喊:“那要是我不洗呢?”
葉梨:“我大女兒小時候不願意乾活,我都是罰她不吃飯的。”
言下之意,二少你要是敢不洗,她也敢罰二少不吃飯。
秦淩平:“……”
這簡直是要氣死他了!
可活計都安排上了,秦淩平又知道這家人的生活的確不太好,沒瞧見那小丫頭這麼小的年紀,都要在家裡乾活嗎?
更何況,秦淩平就是想要鬨騰,也得葉家有人配合著他鬨騰啊。
原本的“交換人生”節目組裡,那窮人家的家人,總有一兩個要一直跟著富家少爺,說是陪玩,也是陪演,好教這節目能有看點。
現在好了,這一家子自己就忙活看來,自己就是個看點,才不搭理他這個一看就不好打發的紈絝少爺來著。
秦淩平一麵氣得咬牙切齒,一麵隻好穿著一身名牌衣裳,開始搬起籮筐,去井口邊,學著打水,打水上來就洗那些看起來就洗不完的小紅果子。
秦淩平:“……”
葉金衣倒是好心,還在一旁幫忙指導秦淩平——他自己是沒洗過幾回東西,可經常看著媽媽和姐姐洗,當然也就直到這個大致過程了。
於是就當起了小老師。
秦淩平壓根不知道洗這東西還這麼費勁,隻能悶著頭,在大太陽底下的認真清洗。
不大不小的院子裡,一家子都在認真乾活。
秦淩平有好幾次想要撂挑子不乾了,抬起頭來,看到每個人都在認真的做自己的工作,為了生計而努力,他自己就先不好意思說不乾了。
誰叫他比剩下的三個孩子年紀都大,還最手殘呢?
葉梨是花了一個下午的時間,一麵指導葉金衣三個做手鞠球,一麵製作了三把油紙傘的傘架。
這並不是一個輕鬆的活計,幸虧原身乾習慣了,葉梨偷著給自己補充了下|體力,難得一個下午,有了這樣的成果。
傘架做好了,還要進行晾曬。
竹子的東西嘛。
等明天最好能去縣城一趟,一來把原身做的那些東西都賣掉了,二來麼,晚上就把這些果子都做成果醬,送去縣城裡賣。這樣才能有錢。
葉蟬衣還在那富貴人家待著呢。
原劇情裡,葉蟬衣的改變,幾乎是順理成章的。
一個在原生家庭裡備受支使、承擔了家裡許多家務和母親壓力的大姐,在知道了日子還能有另外一種過法後,怎麼會不心動?
而對方的那種好日子,自己就算是努力讀書上學,勤懇工作也過不上的時候,又有人的故意引導,回到家後,明明家裡都有錢了,親媽竟然還要她退學賺錢,給家裡的弟弟妹妹最好的學習環境,好教他們成才。
那麼她呢?
就一輩子隻能渾渾噩噩的度過了嗎?
葉蟬衣隻是個小姑娘,還是正處於青春期這樣的敏感年紀。遭遇了這樣的事情,性格大變,逃離家裡,這著實不是什麼奇怪的事情。
而且,原身的記憶空缺,葉梨發現,原身忘記的一些記憶,好像是有關“憤怒”的那一部分。
葉家村是個很小的山村,原身虛歲18就嫁人了,隔年就生了大女兒葉蟬衣。
之後好幾年時間,都沒有再孕。原身在這樣的閉塞封建的村子裡,日子肯定艱難。更何況她那時候上有公婆,下有丈夫小姑,壓力怎麼能不大?
等到生下了葉金衣,公公拉著山裡的山貨出山去賣的時候,掉下了那條相對較窄的懸崖,婆婆生了心病。
因為是她剛剛得了大孫子,心裡高興,催著公公大冬天的,早上3點半就起床出門。那個時候天很黑,路上有些路段還有冰,出事是意料之外,也是情理之中。
婆婆因此心裡難過,可她不願意怪自己大孫子,也不願意怪自己,就怪上了原身這個兒媳婦,對原身動輒打罵,月子也沒叫她做好。
直到原身又生下了葉銀衣,小姑子嫁出去了,婆婆的身體有些不好,不太能下床了,原身的日子才好過了些。
可惜好景不長,挑事的小姑子嫁出去了,山路難走,很少回來,婆婆的身體不好,雖說要伺候著,還要挨罵,可到底是沒法子打她了,也不敢打她了,生怕她被打的撂挑子不乾了。可這一家子的頂梁柱,在外打工賺錢的丈夫在外麵出事沒了。
是車禍沒了的,肇事司機也沒跑。
可對方家裡也窮啊,那人都四十幾歲了,上麵爺奶還活著,隻躺在床上不能動,還要日常吃藥,生活不能自理,需要人伺候。
爸媽也還活著,身子骨也是隔三差五的出毛病,最多能幫著做個飯,稍微做個家務,彆的賺錢什麼的是彆想了,還不夠個生病的藥錢。
這肇事司機家裡長輩一心要兒子,老婆生的投胎是閨女,第二胎第三胎也都是閨女,這兩個都送人了,中間還打了兩胎據說是女胎的,到了最後一回,這下好了,真給他生了兒子,一下子生了四個!
可老婆的身子骨也就差了下去,大閨女才十歲出頭,就給四個弟弟當姐又當媽的,還要伺候家裡的其他老人,壓根小學沒讀完就在家裡乾活。
原本這司機家裡想著,壓著這大閨女,等到四胞胎上完大學,找好工作再叫她結婚——反正到時候有弟弟給她撐腰,年紀大點,找個離婚的也成。
誰知道他那大閨女一到20歲,說是辦張身份證去,好在縣城裡打工賺錢,這時候四個弟弟也都上學了,花費也高,確實需要錢,家裡就同意了。哪知道這大閨女也不傻,等拿了身份證,偷了戶口本,當天就和隔著兩條街的一個混混結婚了。
不要彩禮沒有嫁妝,婚禮戒指也不要,就想過上個普通姑娘該過的日子。
那混混是個沒爹沒媽的,就守著一個院子過日子。因為他平常比較混,也沒人願意跟他說婚事。這次有這麼個漂亮姑娘過來,說要跟他過日子,還是他從前就瞧著好看的姑娘,立刻也就答應了,揣著戶口本二人就去了民政局。
說起來也是,那混混結了婚之後,就改了性子,兩口子踏踏實實的過日子。一起開了個夫妻服裝店,先開的網店,後來網店開的好了,就買了店鋪,實體店和網店一起開。第三年上生了對龍鳳胎,日子過得紅紅火火。
隻是,這大閨女每年大年初二就給娘家送兩千塊錢,多了一分錢沒有。
娘家不開門,要抻一抻她,人家轉身就走。有人跑來說她不孝順,家裡爹媽爺爺奶奶太爺爺太奶奶輪流來罵她,想把她罵回家去繼續乾活,她轉身就去了四個弟弟的學校,叉著腰就大罵。
他們敢去給她搗亂,她就能去他們最寶貝的弟弟們的學校,讓弟弟們丟臉。
來回幾次,他們就不敢鬨了。
這司機不敢去招惹大閨女,去尋二閨女和三閨女,想要她們回家來。可人家又是傻的嗎?壓根不認他們。
司機隻能咬著牙,供著四胞胎兒子上學,養著身子不好的老婆,還要上麵的四位長輩,壓根就賠償不起葉家。
有時他也想不明白,自己的日子怎麼會過成這個樣子。為了生兒子,他後半輩子除了知道自己有兒子的時候快樂過,就沒再高興過。
原身的丈夫死得憋屈,又著實壓榨不出多少錢來,也沒辦法。原身隻能回家去了。
回到家裡,原身這婆婆就瘋了一般的大鬨,吵吵嚷嚷,直到原身的肚子大了起來,婆婆知道她又懷孕了,才消停了點。
可等原身生下了一個女兒葉蘿衣後,就知道麻煩了。
可是,這個麻煩的婆婆,在一個月後,就沒了。
這個年紀的老人,常年在床上躺著,先是喪夫,又是喪子,沒了就沒了,誰也沒覺得不對勁。
……
葉梨倒是察覺了些不對勁,但她又不傻,肯定不會說——這是原身造下的孽,但如果真心論起來,叫她去蹲局子怎麼辦?
葉大佬:“……”才不想有這種新奇體驗。
除此之外,就是原身幾乎沒有很憤怒的時候。
可原身的日子過得其實算是淒慘的了。
這樣淒慘的一個人,為什麼會沒有憤怒的記憶呢?她應該憤怒的。照顧每天罵她的婆婆,照顧幾個孩子。久病床前無孝子,原身怎麼可能沒有情緒爆發的時候和遷怒的時候呢?
她在葉金衣三個小的麵前,從來都是溫柔可親的。
都被那樣對待了,日子過得不好,怎麼還能一直溫柔呢?
原身的憤怒和委屈,究竟發|泄到了哪裡?
***
這些念頭在葉梨腦海裡一閃而過,她很快就轉了念頭,想著等明天去賣了那些東西,如果看這個直播的人夠多,這價錢肯定賣的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