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梨帶著兩個女兒離開了流雲城,損失的可不隻是那一個大莊園, 還包括了和流雲城城主一起投資的點心鋪子。
這就真心可惜了。
葉梨沒打算帶著兩個女兒一輩子, 當然也會教她們這些人情世故, 怎麼打理鋪子, 算盈虧等。安欣蕊自然知道, 她們這一走, 究竟損失了多少。
安欣蕊不禁道:“是我牽累了娘親。”
安欣悅卻道:“怎麼能說是姐姐?那些人,哪裡能無緣無故知曉姐姐的生辰八字?還不是……那誰在京都,聽說了那什麼侯府尋人的消息, 然後才將消息給透露出去,惹出這等事情來。”
安欣蕊畢竟是世家小姐, 她的生辰八字, 知道的人並不算多。
可也算不上少。
基本知曉安欣蕊的生日在哪一天, 就知曉安欣蕊的生辰八字了。
因為安欣蕊出生的那天,恰逢天狗吞日。天狗吞日剛結束, 安欣蕊就出生了。若是有心人想查, 自然就知曉安欣蕊的具體生辰八字。
原身因為這個, 基本不給安欣蕊過生辰, 隻提前一天, 讓廚下做長壽麵。
安府的長輩見狀,就也在安欣蕊真正生辰的前一天給她送禮物過來,以至於安欣蕊的平輩,表麵上是壓根不知曉安欣蕊的生日的。至於私下裡那些長輩有沒有特意提起,那就是兩說了。
可安家人, 如今真的快死|光了。
能知道這件事的,就更少了。
安府那些得臉的下人,在被刑訊出賣自家主子的那一刻,就注定下場是死亡。
也就是葉梨準備走的那幾年裡,身邊的奴仆,基本上是三個月一換,後來這些奴仆跑了大部分,少部分也被關進去了,可惜最後沒能問出來什麼,大都被放了出來。至少,比起安家大部分人來說,他們留了一條命。
如此算起來,能知道安欣蕊真正生辰八字的人,是真的不多了。
但姚黃一定知道。
且那安南侯府,本就在滄瀾大陸的京都,琉璃島的四大世家被滅族後,僅存的那幾人,躲避都來不及,哪個趕去京城?他們不去京城,哪個會告訴安南侯府,一個小島上的被滅族的小世家的庶女的生辰八字,和那位侯府世子相合?
顯見是成為大公主的姚黃說的這件事。
說來好笑,人人都道新帝軒轅青和皇後上官佩喜愛這個大公主,可他們卻是大喇喇的將姚黃曾經被人救過,做了人家的奴仆,後來做了公主,反而又要她的父皇將救命恩人的家族滅族的事情給宣揚的世人皆知。
甚至許多人,都認為皇室將琉璃島上的四大家族滅族的事情,不該怪到軒轅青和上官佩身上,而全是大公主一個人的過錯。
且姚黃在劇情裡,是她的名字為恥辱的。
姚黃是一種名貴的牡丹的名字,也是姚黃自己告訴的安欣悅,她沒有名字,安欣悅才為姚黃取得這個名字。
可姚黃後來做了公主後,被貴族小姐因此諷刺,她想要改名,但她的父皇並不喜歡她,母後又不是親娘,求了也無用。於是,姚黃隻能給從世家小姐變成奴仆的安欣悅改名。
足見姚黃是以此為恥辱的。
若是軒轅青當真在乎這個女兒,就該知道要給姚黃改個名字,或是改回姚黃的親生娘親取得名字。可軒轅青兩輩子都沒有,那些世家貴族,天下萬民,誰不知曉這個大公主,在皇室那裡,其實沒多少顏麵的呢?
不受寵的公主也是公主。
可這位公主一回來,就把救命恩人一家給滅族了,即便聰明人都明白,當初軒轅青如此乾脆利落,其實是為了搶奪四大家族占有的那些玻璃、鏡子、水泥、糕點、類現代工藝等店鋪和方子,從而封口,並將這些產業據為己有,都貼上“皇室”的標簽,如此,至少全滄瀾界的人,都隻能買皇家出品的這些東西了,新帝軒轅青的私庫,自然就能豐富起來。
軒轅青滅了琉璃島的四大家族,全然不是為了大公主,還給大公主的名聲惹得一身腥,自然也在另一個方麵,表明了軒轅青對這個女兒的不在乎,京都的那些真正的世家貴族,哪個看得起姚黃?
既看不起,就會有意無意的表現出來。姚黃是做過奴婢的人,最會察言觀色,如何會感覺不到這種輕蔑?
她感覺到了,就會發怒,悲傷,生氣,想辦法。且是慌不擇路的想辦法。
隻是她從生母那裡繼承來的“先進”的知識都已經被挖空了,姚黃能夠想到的改變自己處境的辦法,就隻能是恰好聽來的安南侯府尋人衝喜的法子。
安南侯府的世子身子自幼病弱,天生體寒,待長成後,這病弱的身子,也讓世子在練武方麵,非常的不順利,因而受到了安南侯府的庶子的嘲笑,還被他一直鐘情的一位貴女給拒絕了。
那位貴女拒絕他的理由,是他不能帶給她安全感和榮耀。
這位世子既羞且怒,更不願意被心上人看輕,就參加了滄瀾界貴族世家的比試——這場彼時贏了,前三名可以經過皇室的推薦,進入中千界。
這對於小千界的人來說,顯見是非常值得珍惜的機會。
而這樣的機會太過稀少和珍貴,以至於敢上台比試的人,根本就是真刀實木倉的鬥法打架,誰也不會讓誰。這等情況下,這位安南侯府的世子遭遇了對手的打擊後,身子隻有更差的。
而這位世子的庶兄為了幫他出氣,在他的那位對手去了中千界後,帶著世子就去找了他的對手家的麻煩。
不料他的對手的家人,在鬥法上也頗為厲害,他的庶兄見狀不懷好意的逃跑,留下那位世子被對方一家狠狠教訓了一頓。
這其中,也不隻是哪裡出了錯,最後這位世子中了毒,其因身子兩度受重傷而無法及時解毒,等一個月後,能解毒的時候,安陽侯世子的精元已經大幅度的減少——仍舊能行|房|事,隻是房|事的質量和效果就降低了許多。
比如,尋常年輕武修,若是早早成婚,還是有很大幾率讓妻妾有孕。隻是數量著實不多而已。
但安陽侯世子除非碰到極易受孕的女子,再配合上一些秘藥,才能使得女子懷孕。
即便這秘藥可能會使這個女子折損壽元,可是,能做安陽侯府的世子夫人,縱然隻是一段時間而已,這對於那個女子而言,不就已經很值得感激了嗎?那被選中的女子,不該奢求太多。
京都的許多世家女,知曉內中齷齪,自然不肯跟這位侯府世子結親。且聽說,那位打敗了世子的對手,如今已經在中千界拜入了大門派,世子的心上人白月光,也作為準道侶,跟隨那位對手而去。
安陽侯府真真是失了大顏麵,京都裡的世家貴族,嘲笑他們都來不及,誰家肯與他們結親?
尤其是都這等情況了,安南侯府人還指明了對方的身體資質,表示隻接受這樣身體資質的兒媳婦。
知曉安南侯府境況的人,都對此嗤笑不已。更無人肯真心幫安南侯府尋找。
反而是在京都裡毫無人脈的姚黃,在知道這等情況後,靈機一動,就想到了完全符合安南侯府要求的人——九小姐安欣蕊。
不。
是被滅族的琉璃島罪臣安家的逃脫的女眷之一。
姚黃心裡大約是這樣想的,與其讓安欣蕊做逃犯,還不如叫安欣蕊來做侯府世子夫人,這樣不就能身份光明正大了麼?且還能和她在一起聯手,在偌大的京都,站穩腳跟。
她是在為安欣蕊著想。
再說了,安欣蕊好了,安欣悅不就也好了嗎?說不得,也能拜托逃犯身份,來京都裡陪伴她。
就像是……八小姐安欣蕪一般。
唔,她又說錯了,就像是她身邊的三等宮女萱草一般。
萱草萱草,乃是忘憂之草,姚黃覺得,這個名字,太適合八小姐安欣蕪了。
若是十一小姐安欣悅也能來她身邊,姚黃認為,她一定能給救命恩人十一小姐取一個更好聽的名字。
***
葉梨她們知曉姚黃做的這件惡心事的時候,是她們往京都方向走,路過一個很繁華的大城市的時候。
當時葉梨正帶著安欣蕊、安欣悅,以及六十幾個傀儡人,扮做是到處倒買倒賣的行路商人,在一家茶館裡坐著喝茶,那位說書先生說的。
“說來咱們這位大公主啊,也真真是個知恩圖報的好人。明明陛下已經下令,要誅殺琉璃島安家的所有族人,大公主還是跪下苦苦哀求,換來了她的救命恩人安欣悅的一條命。
等到安欣悅久尋不到,仿佛人間蒸發的時候,這位大公主,就請求她父皇,咱們的陛下,赦免了剛剛抓來的她的救命恩人安欣悅的庶姐安欣蕪的性命,並為了堵住悠悠眾口,收她做了身邊的三等宮女。
聽說,大公主身邊還空著個一等宮女的位置,還留給她的救命恩人也是前主人來著。哈,大家說,咱們的大公主,是否是如男兒一般的仁義之士?值得學習?”
整個茶館裡頭,登時哄堂大笑。
其實越是大城市裡,對女武修的約束越少。
比如這個寒波城裡,因是交通樞紐,來往人很多,儘管女子依舊不能出來工作,但許多女子卻能在家裡男人的陪同下出門。若是中年後的女人,也能單獨出門。
當然,作為平民女子,經常出門也是可以見到的。隻是這些大多是上了年紀的女人,年輕女人必須要戴帷帽加麵紗才能出門。
也就隻有少數修為高的女子,才會直接出門。
那些男子倒是看不慣,想指責幾句來著,奈何那些敢單獨出門的女子,隻要不是賺晶石,旁人無權也沒有……本事指責她就是了。
這茶館裡麵,就有女子不屑道:“還忠義之士?根本就是忘恩負義,中山狼一個,得誌便猖狂!呸!”
那些男子們卻是從另一個方麵表示:“嘖,這麼一位大公主……哎,你們說,她嫁了人後,會不會一心向著夫君?雖說這頭腦啊,是不如何,可畢竟是位公主,在座各位,不知有誰想去試試做個駙馬爺?也算是能做皇室的一員了,不必整日為晶石煩憂。”
另一男子就笑:“兄台當我們傻麼?若真真娶了這位公主,隻怕將來的孩兒,都要受他們母親影響,頭腦不清楚,成個不忠不義的小人了,女兒還罷了,若是男兒,是繼承人,這還如何了得?”
“哈哈,使不得,使不得啊。”
……
葉梨依舊扮做了男子,隻這次她扮做的商隊的大少爺。
商隊裡的主人,是傀儡人老爺和夫人,葉梨扮做大少爺,安欣蕊和安欣悅是兩位表小姐,另外還有一個小姐和一個少爺,也是傀儡人所扮演的。
商隊的其他人,比如管事、鏢師、車夫、小廝丫鬟等,全都是傀儡人所假扮的。
葉梨的這些傀儡人,她自己知道他們是傀儡人,可其他人不知道啊。
蓮花盟的人即便猜到她會再次易容逃跑,也壓根不會想到,她會帶著這麼一大群人,正大光明的逃跑。
蓮花盟的人要查,肯定也是查三個女人,一男二女,或是三個男子,而不是這麼一個小型的紀律嚴明的商隊。
葉梨聽罷那說書人和隔壁桌的人的討論,就看向戴著麵紗喝茶的安欣悅和安欣蕊。
安欣蕊對姚黃,其實感情並不是很深。
這時候的主仆觀念還很深,在安欣蕊看來,妹妹救了姚黃,姚黃主動賣|身,那姚黃不管多被妹妹喜愛,那都是個奴仆。她從前甚至幾次因姚黃不懂規矩而皺眉,隻是妹妹太喜歡姚黃了,安欣蕊才什麼都沒說。
她對姚黃沒多少喜歡,少有的喜歡,在知曉姚黃要追殺她們的時候,就全都消耗乾淨了。現在再聽說這件事,心裡隻有膈應,並不覺得如何傷心。
一旁的安欣悅,卻是真正的傷心和失望了。
她壓低了聲音,道:“安欣蕪,從前對她,也是不錯的。”
安欣蕪是安欣悅的庶姐,卻不是她父親安乘風的表妹貴妾所出,而是另一個妾室所出。那名妾室隻一個女兒安欣蕪,對待娘親很是恭敬,隻娘親每日沉迷練刀,沒工夫理會她就是了。
那名妾室倒是乖覺,自己無法伺候主母,就叫安欣蕪經常與她來往,見她對姚黃好,安欣蕪也努力對姚黃好。有一次,見姚黃喜歡她剛得的好料子,安欣蕪都給姚黃了。
結果……
姚黃讓安欣蕪做了三等宮女。
安欣悅正神色複雜,就聽那說書人又道:“大公主從前並不叫做姚黃,是她‘不得不’在安家做奴仆時,十一小姐安欣悅為她改的名字。可惜啊,大公主遍尋不到這位十一小姐,隻尋到了這位八小姐,就隻能給這位八小姐改名了。嘖嘖,可惜啊可惜。”
茶館裡,登時哄堂大笑。
安欣悅眼睛裡都要哭出淚來了。
這麼個人!
就這麼個人!
這麼個白眼狼,她當初為甚要救姚黃?為甚她沒能看清楚姚黃的真實麵目?害得整個家族都沒了……哦,不對,安家和其他三大世家,其實是為了套取姚黃口中的那些“好東西”,才會死的。
可這三個家族裡,總有一些無辜之人。
尤其是八姐,曾經是世家小姐,許是寧願在外做逃犯,都不願意臣服在昔日奴婢的腳下,做個奴仆。
即便暫時忍了,心裡也不知會如何計較。
娘親可是說過,八姐比她聰明。大約,八姐會有另外的法子,自己拯救自己?
安欣悅搖了搖頭,見無人搭理她,就知曉娘親和姐姐的意思了。
她們壓根就對姚黃不在意了。
對一個人,最高的蔑視,就是無視。
安欣悅擦了擦眼角的淚,心道,她也是能做到的。
安欣悅並不是不堅強,而是對姚黃是真的有感情的。隻可惜,真心錯付。
於她而言,姚黃是她第一個幫助的人,第一個想要拯救的人,還是她的第一個朋友,自然是不一樣的。
安欣悅彼時以為,姚黃一輩子都不會背叛她——因為姚黃沒有背叛她的資本,她可以放心的對姚黃好。就算姚黃將來比她厲害了,或者嫁了個好人家,她對姚黃這些年的好,也不會讓姚黃對她做什麼。
然而,終究是救了條白眼狼。
隻希望八姐能比她處理的更好。
她正想著,就聽她娘親慢條斯理的道:“無妨,蕪兒可比你們兩個要聰明多了,心有主見,審時度勢,大智若愚,且還是個看著就可憐柔弱的,內心堅定的,說不得,她將來能比那誰,過得都好。”
這個“那誰”,自然是姚黃。
安欣悅和安欣蕊自然不信,但想著八姐在她們麵前時柔柔弱弱,半點沒顯出娘親說的那些優點,又想到娘親的眼光,是真心好。這一路上都不知道證實幾次了,頓時覺得,她們還是相信娘親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