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敲擊聲鍥而不舍地響了六七下,才叫顧風簡注意到。他驚訝地抬起頭,循聲走去。
院落裡的草地上,正站著一個黑影,那黑影見他出來,高興地晃了晃。
這是什麼時辰了?顧風簡揉了揉有些發花的眼睛,覺得可能都快過子時了。
宋初昭朝他招手,小聲說話的語氣好像是在蠱惑:“我有話和你說,你過來。你過來呀~”
顧風簡放下書本,朝她走去。
結果宋初昭轉身就跑。
顧風簡:“……??”
他雖然不明所以,還是追了過去。
就見宋初昭一路蹦Q,逃到賀府邊緣處,借著牆邊的障礙物,飛速攀登上牆頭,然後盤腿坐下。
她鬆了口氣,滿意道:“好,就在這裡說吧。”
顧風簡:“……”
他其實有許多想說的形容詞,可是礙於身份不便說出口,隻意味深長地問道:“這賀府的牆,你也敢爬?”
宋初昭內心是有些虛的,但是不能顯露出來。她左右仔仔細細看了一圈,確認周圍二十米內都沒有人煙,才放心地小聲道:“實不相瞞,我爬過的牆不計其數,賀府這般的,算馬馬虎虎。”
這也值得她驕傲?顧風簡啞然失笑。
偏偏她說這話的時候強裝認真,神采奕奕,臉上似帶著層光。隻叫人覺得她可愛,不好說她胡鬨。
顧風簡看她坐在那狹窄的牆頭,覺得危險。尤其她的肢體語言豐富,總是喜歡亂動。便勸道:“不如你進來說話?”
“不不不。”宋初昭連聲拒絕,“我若進了院子,到時候來不及跑,不成甕中捉鱉了嗎?這位置挺好,如果有人來了,我直接跳下去,他們就抓不到我。”
顧風簡:“……”
宋初昭謙虛一笑。
我亦無它,唯手熟爾。
顧風簡哭笑不得,隻能繼續仰著頭,同她說話。
“你為何非要等到這大半夜的來?路上那麼黑,你也不害怕?”
宋初昭剛因為見到顧風簡而忘掉的鬱悶,叫他一提,又湧了上來。她氣得拍腿道:“就是這大半夜的!你爹來我屋中將我搖醒,我才睡不著了!”
顧風簡:“我爹?”
“你且等等,讓我想想,他都說了些什麼。”宋初昭捧著腦袋開始搜索,“他說了好多啊,可我光記得他嚇我了。”
顧風簡愕然道:“他和你說了很多?”
宋初昭點頭:“很多!”
顧風簡心裡想,顧國公明明是個冷漠寡言的人,連罵人都是一個詞一個詞地往外蹦,哪裡會話多?
牆上那人又開始說話。
“哦,他讓我念書!”宋初昭痛心疾首,恨不能泣,拍著身下的土牆訴道,“他非要讓我答應他去考春闈,耿耿於懷我最近沒有讀書,還非要送我新書!連我同四郎出去他都曉得。可是我有什麼辦法,我一點也不喜歡看書!顧五郎,你怎麼會有這麼一個喜好?難道我往後隻能蹲在書房裡了嗎?”
她親娘都沒這麼逼過她,顧國公的軟刀子可太狠了!
宋初昭因為激動,說得有些混亂,然而中心意思是十分明確的。
顧風簡也沉默了。他不知該從哪裡開始評價,良久後,困惑問道:“你說的……真是我爹?”
宋初昭篤定:“就是你爹!”
顧風簡依舊懷疑:“……你認清楚了嗎?”
宋初昭氣道:“我認得很清楚!”
顧風簡遲疑:他竟能這般好?還要主動送自己書?
宋初昭說:“他竟能這般狠心!可以刀刀戳我心口。哦,對了,你有什麼想買的書,現在寫下來給我,明日我好讓他去買。”
?
在這個萬物躁動的夜晚,同樣睡不著的,還有賀老爺。
他睡得淺,半夢半醒中,聽見了門外不斷徘徊的腳步聲。多年習慣叫他陡然蘇醒,警戒地坐了下來。
賀夫人跟著被他吵醒,氣道:“你做什麼!”
賀老爺說:“門外有人!”
外頭的人聽他已經醒來,出聲道:“老爺,是我。”
賀老爺罵:“鬼曉得你是哪個鬼!”
外頭寂靜了下,隨後管事無辜開口:“老爺,是我,何管事。”
賀老爺斥道:“你在外頭裝神弄鬼的做什麼?有事直稟,無事退下!”
何管事也顧不上委婉了,說:“老爺,顧家五郎又來了。”
“來了就請進……”賀老爺皺眉,說到一半終於察覺出不對,整個人精神起來,“這大半夜的,他怎麼進來的?”
管事難以啟齒:“爬牆進來的。”
旁邊賀夫人茫然道:“啊?”
賀老爺已經一個箭步衝下床,高舉右臂,橫眉豎目,喝道:“拿我刀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