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時一道清脆的聲音乍然響起,就挺顧風簡道:“陛下若不介意,請讓宋某來寫。”
眾人連同唐彰廉,都順著視線看了過去。顧風簡極有風度地起身,朝唐彰廉莊重行禮,又重複了一遍。
唐彰廉見狀,心領神會地一笑,點頭道:“自無不可。”而後一拂袖,讓人把東西搬過去。
眾人也露出的曖昧神色來,範崇青那傻貨甚至笑出了聲。若非唐彰廉在,宋初昭覺得他已經起哄出聲了。
然而宋初昭此時隻覺得鬆了口氣,立即讓出位置,朝對方做了個請的姿勢。
顧風簡穿的衣服,雖然樣式簡樸,但作為女裝,還是過於不便。他把袖子在手腕上纏了一圈,而後從容提筆,在不好落筆的燈麵上書寫。
唐知柔坐在他的旁邊,托著下巴,神色懨懨地斜眼偷看。
她今日本是為了顧五郎而來,不想出了先前的意外,被顧五郎狠狠訓斥了一番,現下已完全沒了對文酒宴的興趣。心裡酸得厲害,根本不想看這二人在她麵前恩恩愛愛。
她瞥了幾眼,發現身邊這人落筆的字跡龍飛鳳舞的,攪作一團。落筆有力,墨汁浸染了紙麵,看著架勢十足。可是相當潦草,她一個字都認不出來。
唐知柔還是本能地不喜歡宋三娘,張口便道:“這字寫得好醜啊!都是什麼呀?”
周圍幾位姑娘也搖了搖頭:“你看得懂嗎?”
“字太小了,我看不見。”
眾人聽見這話不由好奇,伸長脖子想要查看,唐彰廉也跟著緊張起來。
唐彰廉當對方主動請纓,應該是有點本事,這才欣然同意。若宋三娘真的隻有半桶水,卻急於顯露,那在這場文宴上,是要鬨出笑話來的。
他豈不是要被賀公念死?!
顧風簡對唐知柔的話不予置評,仿佛沒有聽見,手下筆鋒依舊。一直到最後一句寫完,才利落地收了筆,架到案上。
他泰然起身,聲線平坦道:“不才。獻醜了。”
等在邊上拿燈的金吾衛順勢看了一眼,發現自己也看不懂,抬頭間有些迷茫,將燈抱了過去。
他這反應,搞得唐彰廉更緊張了。
唐彰廉接過一看,眉毛上挑。他深深看了顧風簡一眼,又饒有興趣地看了唐知柔一眼。而後在眾人的急迫中,不動聲色地揮了下手,示意金吾衛將燈籠拿給左側的青年們過目。
紙燈在眾人的麵前遊過,讓青年們能近距離看個清楚,但眾人還是一窩蜂地湧了上去。
季禹棠定睛一瞧,率先拍手誇道:“這手狂草,寫得真是飄逸啊!”
“何止是飄逸啊?與五郎豪邁不羈的文風相得益彰!實在是太妙了!”
“這是仿沛公的字吧?我看神韻已得九成。”
“不想宋三娘的書法造詣竟如此深厚。狂草寫得如此好的女子,這世上可真不多!”
範崇青其實也認不得上麵的字,他甚至覺得那幾個字比自己寫的還要難看。畫鬼跟畫符一樣,起碼他的字還是能看出輪廓的。
但聽季禹棠等文人這般推崇,雖然不懂,也與有榮焉地應和道:“哈哈哈,這世上同宋三這般瀟灑的女子也沒有幾個啊!她可是在邊關長大的,自然看得更多更廣。”
“都道字如其人,三姑娘過來是不拘小節之人。”
宋初昭起初聽著高興,範崇青一開口她又有點慌了。生怕這憨憨說得多了,唐彰廉一高興,讓顧五郎上去表演個單手扛鼎的絕活來。
好在唐彰廉沒有再讓眾人表演才藝的興趣,隻在眾人回到座上之後,叫身邊的侍衛把燈掛到最顯眼的地方,供之後觀賞。
眾人認同顧風簡的字,唐知柔就陷入了無比的難堪。
雖然此時無人說她的不是,也沒有將目光落在她身上,但她依舊覺得臉頰火辣辣得疼。
旁邊的幾位姑娘也暗自慶幸,還好方才沒有嘴快附和唐知柔的話,否則現下丟臉的就是她們。
唐知柔秀眉擰起,又掃了宋詩聞一眼。
都是宋二娘,給她暗示了許久宋初昭不學無術的事,她才下意識地如此認為。哪裡曉得宋二娘還會寫什麼狂草。要知道,想要得到對麵那幫眼高於頂的青年的讚賞,可不容易。
丟人要丟大發了!
這宋詩聞嘴裡可真是沒一句實話!或許關於宋初昭的彆的壞話,也全是假的。
看看宋三娘這氣質,這姿態,像個不喜念書的人嗎?
宋詩聞向來愛在外吹道自己的才名,該不是怕宋初昭蓋了她的風頭,才編出這些可恥的謊言?
唐知柔這樣想著,看宋詩聞的眼神便有了鄙夷。
從未見過這樣厚顏無恥的人!
她卻不知,宋詩聞比在場眾人都要震驚。
她祖母不是這樣和她說的!
她最為驕傲的,便是自己比三娘更為博識的才學,待人接物也不同三娘那般粗鄙。這些是金錢與權力改變不掉的,是她自己多年努力所得。
來宴會之前,她想過宋初昭可能在眾人麵前出醜的模樣,或許還會一氣之下闖出禍端,卻絕想不到對方能有這種一鳴驚人的機會。
宋詩聞怔怔坐著,思緒如波濤洶湧。
這……這不對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