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8 章 氣急(1 / 2)

深藏不露 退戈 9089 字 6個月前

那話說得宋初昭愣住了,一時竟沒反應過來,倒是顧風簡動作明顯頓了一下。

二人的注意力都被拉過去,豎著耳朵聽外邊的人議論。

店中另外一人問道:“宋三姑娘怎麼了?”

“天底下哪個女子,如她一樣,時時在外拋頭露麵的?照我說,當年宋將軍將她帶到邊關去,就大不妥當。聽說她竟還習武,以一挑三都不再話下,可見脾氣凶悍非常。再說,常言道,字如其人,你看她這淩亂的筆鋒便知,宋三娘絕不是一個善於之輩。”

“不錯。你看宋二娘自小養在京城,便是溫靜嫻淑,知書達禮的個性,連說話都是溫聲細語的,那才是大家閨秀該有的模樣,宋三娘如何能比?她那般彪悍,誰人敢娶?就算娶回家中,還得擔心壓不住她的氣勢,丟了自己的臉麵。”

“人家宋三娘已經定下婚約了,哪裡勞你們操心?”

“名上說是定下,可你看這麼些時日裡,國公府有人上門送聘禮嗎?分明是拖延之策而已。不過這也尋常,若我是顧家家主,也得害怕此人。憑她的家世背景,一旦迎宋三娘進顧國公的大門,便再難有反悔的餘地了!諸位請想,她會理家嗎?會治下嗎?會操持內務嗎?會相夫教子嗎?這樣的姑娘,哪怕將來為人妻為人母,也是野性難馴,如果再教出個無法無天的人物來,豈不是家門不幸?!”

“這倒也是,女人還是得安分點呆在家裡的好,莫成天在外惹事。”

“再者有,習武的女人,怕是不好生養吧?那我娶她回家做什麼?哪裡對得起我的祖宗先輩?”

眾人煞有其事地咋舌喟歎,似為顧五郎感到頭疼。

宋初昭握著筷子的指節因為用力而漸漸發白,她沒有注意,直到發現的時候,手中木筷已被她掰成兩折。

宋初昭聽見聲音,趕緊低頭看了一下,默默把筷子放到靠牆角的位置,重新抽出一雙,朝對麵的人尷尬笑道:“不必理會他們。一群無能嘴碎之人,還是吃吧。”

顧風簡緊盯著她,說:“我以為你會出去與他們理論。”

宋初昭欲言又止,表情有一刻出現劇烈變化。像是怒到極點想要發泄,可又顧忌到什麼,在爆發的邊緣給強行忍了下來,最後歸於某種隱忍的平靜。

她用筷子戳了下麵前的餐盤,懨懨道:“與他們計較又沒意思。”

她如果隻是一個人,如果還是宋初昭,或許真就忍不住衝上去打了。打完落個心裡爽快,拍屁股走人。

可現在她頂著的是顧五郎的身體。

上次酒館打架,她已經給顧風簡惹了麻煩。如今在這裡說她壞話的,是京城比較活躍的儒生,且他們所說的,是許多男人的心□□鳴。她若就這樣衝上去,就要替顧風簡得罪大半個京城的文人了。

她自己不怕麻煩,但她怕給彆人惹上麻煩。

這幫“文人”的嘴,可比他們口中所謂的“女人”更碎、更毒、更狠。一旦沾上,就惡心地跟你一輩子。

宋初昭深吸了一口氣,擺出一個笑容來:“現在有空坐在這裡放言高論的,大半是群隻會鬱鬱不得誌的酸文人。管他們做什麼?”

顧風簡隻沉默地望著她。那雙眼睛極為通透,仿佛能窺破她心底的想法,看得宋初昭麵上的笑快要維持不住。

宋初昭索性就不笑了。

顧風簡忽然站了起來,單手提過桌上的茶壺。

宋初昭緊繃道:“你想做什麼?”

顧風簡大步流星地走到大堂中間,扯開外圍的幾人,側身上前。

他的出現極為突兀。一大幫男人中間突然多出了個女人,眾人自然而然地停下話題,注意到他。還有人特意退了少許空間,讓他走動。

被圍著的中年男人見顧風簡麵上帶笑,容貌俊秀,以為對方是因為仰慕,來給自己送茶的,當下高傲又得意地抬起下巴,問道:“姑娘,有何事?”

顧風簡直接將茶壺衝著對方的臉潑了下去,而後把空了的陶壺往地上一擲,露出個冷笑。

茶水放了許久,雖不算滾燙,可依舊帶著些許熱度。中年男人的皮膚瞬間感到一陣刺痛,他捂著臉快速後逃,帶翻了身後的木椅,嘴裡失態尖叫道:“你做什麼!當街行凶,快報案,快報案!”

眾人始料未及,嘩然一聲又騰出一圈的空間,但無人跑出去報案。

宋初昭怔怔站在後方,被顧風簡生人勿進的氣勢震住。

顧風簡拍了下手裡莫須有的臟東西,說冷聲:“見你好不容易灌了滿腦子水,怕你這會兒說乾了,過來給你補補。”

中年男人手指顫抖,從指縫間查看他的模樣,嘶吼道:“你――你這女人,何其歹毒!”

顧風簡諷笑:“隻許你們這幫文人在大庭廣眾之下說些上不得台麵的閒言碎語,還以此為傲沾沾自喜,卻不容我澆澆你這滿腦子的汙穢?我怕你再說下去,你的祖宗先輩,才真要被你從土裡氣跳出來了。”

一人指著她問道:“你究竟是誰?我們眾人互相談天,與你何關?”

顧風簡並不畏懼,朝著出聲的那人逼近一步,麵帶不屑道:“我敢堂堂正正地說,我是宋三娘。你有本事,報出自己的名諱來嗎?”

那人聽見他的身份,唯唯諾諾,泄了氣勢,果然不敢被他記恨。

先前被潑了水的男人不肯罷休,激動招呼眾人道:“眾人來看,她就是宋三娘!我先前的猜測果然不假,如今看來,她何止是不守婦道?連當街行凶這樣的事都做得出來!她就是宋三娘!”

宋初昭意欲上前,被顧風簡一個眼神製止。

宋初昭想說,這世道女人罵男人沒什麼用的,他們恃才傲物,自有歪理,從來喜歡借著聖人的名義嘲諷女人。無論最後辯道是輸是贏,都不會認錯。與他們爭論,隻會氣傷了自己。

顧風簡揮揮手,示意她不必擔心,閒庭闊步地走到桌前,在空出的主桌上坐下。

“若非是你先在背後道人長短,我又何必出來與你對峙?你不覺慚愧也罷,竟還反誣他人。當真是,演極了小人的模樣。”

中年男人問:“你有哪裡不服?”

顧風簡:“笑話,我有哪裡需要服氣?”

中年儒生用力抹了把臉,將水漬擦乾淨,衝上來兩手按在桌上,壓著聲音陰沉道:“你這樣的女人,全無婦道可言。我一幫男子坐在此處論道,你也敢毫不避諱地上前,無半點男女之防。我說娶不得你宋三娘,哪裡有錯?你可知羞恥何在?”

顧風簡掀起眼皮:“不是娶不得,是娶不起。娶不起是因為你廢物,莫將罪怪到彆人的頭上。你尚且不知羞恥地在我麵前表現,我又何必感到慚愧。”

中年男人受他辱罵,深感屈辱,怒極反笑道:“你這女人真是好大的口氣!你宋家就是這樣的家風?”

“不必你來同我說家風,我倒是好奇你家的門風。”顧風簡低著視線,摩挲自己的食指,“你父母給你了身體發膚,你先生教你識文斷字,可到頭來,你一無所長,唯一長的隻是舌頭。不僅長,還多。可惜一口三舌,相妨無益啊。請問這究竟是哪家的門風?我倒想長個見識。”

中年男人呼吸急促,險些栽倒。捂著胸口,“你你你”個不停,沒了下文。

宋初昭在人群之外歎為觀止,連步伐小心都翼翼起來。她看著顧風簡,已變成一種仰望的姿態,莫名覺得那端坐著的人影是無比的高大。

怎有人可以罵人罵得如此精妙,還不失格調啊?

……不愧是顧五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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