極致寒冬(1 / 2)

在末世第二年的冬天, 第一場雪過後, 方舟來了一位特殊的訪客。

這個人是自己出現在方舟門口的, 方舟有一些人還記得這個人的臉, 儘管當時不合時宜, 一隊還是立刻出動,同時派人在第一時間通知了周雲憧。

屬於方舟的冬至日慶典並沒有因為這個人的到來被打擾。周雲憧聽到這個名字, 隻是微微訝異, 而後低調地離席,赴一場未知的約。

接待室的門口已經被重兵把守,周雲憧走到門口,高德帶著人迎上來。

“彙報情況。”周雲憧站定。

“是, 咱們的人在外巡邏, 這個人就從大路走過來,沒有反抗, 也沒有進一步的攻擊意識,就說要見你。”高德想了想,又道, “確認過了,隻有他一個人, 我瞧著, 狀態不太對。”

周雲憧對於高德“不太對”的形容不甚滿意。高德是一個非常有分寸的人, 他很少用這樣模糊的概念來描述事情。不過這也側麵說明了對方確實有問題。

他來到門口,守衛自動推開,讓出大門。

偌大的會客間隻有一個人, 背對著門口,肩膀頹喪地垂著,但還是能看出肌肉的力量。他的身前放著一杯熱水,熱氣氤氳而升,卻沒有給他周圍的顏色帶來一絲一毫的暖。

一切看起來格格不入。

周雲憧知道,他並沒有看起來那麼放鬆,也沒有走神,這時候如果有人攻擊他,他會在第一時間暴起反擊,不會有絲毫猶豫。

這是一個受過專業戰鬥訓練的人,這種感覺甚至讓他有些熟悉。

聽到腳步聲,對方回過頭,深邃俊挺的五官展露人前,劉海的陰影垂打在眼窩上方,顯得眼神有些陰鷙,似獵人盯上獵物——這也是他之前在方舟不太受歡迎的原因。

“曲先生,久違了。”

曲孟澤,他們不是第一次見麵,這個人還在方舟的時候他們就見過。

就算是林陌露也沒有想到,江南江北,方舟戰火聯袂通緝的人,居然自己來到了方舟。在這樣一個日子裡,他總不會是來參加慶典的。

“曲先生深夜造訪,不知有何貴乾。”

“不是你們在找我?”曲孟澤抬頭,視線與周雲憧相對,說不上挑釁,也絕對沒有友善。

“說找不確切,是通緝。”周雲憧道,“曲先生千方百計想要置我於死地,我總得知道個原因,周雲憧拖家帶口,老是被動挨打,叫家人擔心。”

“家人?”曲孟澤冷笑,“我找到你母親,並告訴她,幫我對付你,就送她和你弟弟去樂土的時候,你知道那時她說什麼嗎?”

周雲憧不語。

“她說,反正她有兩個兒子,沒了一個還有一個。她連猶豫都沒有就拋棄你了,你管這個叫家人?周雲憧,你的親情未免太廉價了。”

周穎蘭和周雲憬受夠了流離之苦,那會兒他說什麼她們都願意答應,隻要能帶他們離開流民大營。所以說,局限於血緣的親情,在利益麵前不值一提的親情,如笑話一般,周雲憧卻還屢次為這種“家人”犯險,這是曲孟澤所不屑的。

對於曲孟澤的冷嘲熱諷,周雲憧不為所動。因為他所說的“家人”,也並非周母和弟弟。

“曲先生,說說你的來意吧。”

曲孟澤眼神中閃過一絲意外,原以為這是周雲憧的軟肋,嘲諷刺激他,周雲憧至少會露出一點不悅,可周雲憧此刻一如平常,仿佛對他的話絲毫不在意。

他道:“末世前,高層的羅派和秦派針鋒相對,說真的,即便去了樂土,我也不相信他們能握手言和。當初他們能為了樂土名單爭得頭破血流,就隻為了多塞幾個自己的親信,如果你現在告訴我他們在樂土動手火並,我也不會意外。”

曲孟澤盯了周雲憧一會兒,突然說了一句看似不相乾的話:“周雲憧,你果真是完全不記得我?”

周雲憧一怔,他突然意識到曲孟澤說的話另有深意,並不是說方舟的“認識”。

“我們見過?”他再度審視曲孟澤的臉龐,從記憶裡挖掘長相相似的人。

他確認不認識“曲孟澤”這個名字,也不記得這個人的長相……但是說實話,這雙眼睛,他總覺得似曾相識。

他從前在諾亞執行任務的時候,見過形形色色的人,裡麵有不少亡命之徒,窮凶極惡之人,也有一開始並不是自願被卷入犯罪,因為一步錯而泥足深陷的……他印象最深的一次是在中/東地區臥底一個國際犯罪組織,那裡麵居然還有不少小孩子,從小被當做殺手訓練。他們從出生就被教導以黑暗的理念,從沒有體會過正常的社會秩序。

這些孩子的發展隻有兩個方向,一個是在任務中死去,一個是因為表現出色而被提拔,如果被厲害的高層看中,以後還可能作為接班人——因為那些大佬很少有讓自己的孩子繼承這些勾當的。他們的後代通常一出生就被洗白出圈,在正常的社會中過著富裕安寧的生活。

周雲憧在諾亞的第一個任務,就是臥底在這群少年中間。

之所以選擇他是因為,他是當時諾亞最年輕的隊員,也是新人,各方麵都不容易被懷疑。

這次任務的前期很順利,他的偽造身份無懈可擊,加上他出色的身手,在成功“救”下了組織中的一位大佬後,他被當時組織內一位地位很高的人帶走,並收他為“徒”。

這個人是組織裡唯一的華夏裔,大家稱他為“塔叔”。在周雲憧之前,塔叔已經有了一個徒弟,也是華夏裔,叫阿哲,和周雲憧歲數相差無幾。

問題來了,塔叔他們這種人,通常不會收兩個徒弟,塔叔已經培養了阿哲有些年頭,快要出師了,卻又收下了周雲憧,大夥都有所猜測。

他們都覺得肯定是阿哲犯錯了,塔叔不想要他了。

事實也是如此,沒過多久,阿哲就“消失”了。在這種組織裡,一個人超過一周不見,如果不是出任務,那多半就是被處理了。周雲憧甚至還一度覺得,是自己間接害死了阿哲。

他與阿哲隻見過一麵,就是塔叔帶他回去的第一天。他隱約記得那是個高瘦的少年,五官深邃似混血,寡言少語,眼神深沉陰鷙,一眼望去全是戾氣。

周雲憧再度看向眼前的曲孟澤,記憶中的少年的身影和眼前的人重合起來,尤其是那一雙眼睛,除了情緒更加隱晦壓抑,並沒有太大變化。

“是你?”他不可思議地道,“你是阿哲?”

即便得知曲孟澤背後是樂土的時候,他都沒有這麼驚訝。

“很久沒有人這麼叫我了,看來當初我並沒有給你留下深刻的印象,畢竟我可是第一眼就認出了你,作為你的‘師兄’。”哪怕周雲憧當時用的不是真名,外形也經過了一些改變,他還是認出了他來。

“原來你並沒有死,他們都說塔叔親手結果了你。”

“你覺得我會坐以待斃?”

也是,他會的都是塔叔教的,塔叔知道他會做什麼,反之,他也大概了解塔叔的風格。如果一個要殺,一個要逃,那麼結局可能是他們各有五成機會。

“那你又怎麼會為樂土辦事?”周雲憧問。

“我逃走後,來到了華夏國,用偽裝的身份進入了大學,而後以特招的身份進入了部隊。”曲孟澤諷刺地笑了笑,“彆那麼看著我,你既然能混進我們,我們自然也有辦法混進你們。華夏國的政審非常嚴格,我承認我廢了點心思。”

偽造是不可能成功的,所以他直接放棄了這條路,選擇頂替了另一個人的身份,也就是這個“曲孟澤”,一個無父無母的孤兒。

至於進入部隊以後,兵種不同,他們沒見過麵也就是情理之中了。大劫難後,他因為表現出色,被秦派的一位高官帶進了樂土,不過因為第一時間覺醒了異能,所以大多數時候他在外麵活動,為樂土的資源奔走。

這些從曲孟澤口中道出的事是周雲憧完全沒有想到的。可是他特意到他的地盤來,肯定還有彆的目的,這會兒說謊對他沒什麼好處,所以周雲憧相信這些都是真的。

“看來殺我不隻是方舟的意思,也是你本人的意思。”

他們之間的關係很微妙,沒有什麼直接的仇恨,但當初的確因為他的出現,他才被塔叔追殺。

“這點你猜錯了,殺你並不是我們的目的,我本人對此也毫無興趣。不管你信不信,周雲憧,我對你沒那麼恨。”曲孟澤看著桌麵的熱水,淡淡地道,“當初即便沒有你,還會有彆人,塔叔對我早就不滿了,這些事我心知肚明。之前算計你,都隻是完成任務。為達目的不擇手段,這件事塔叔教過你,也教過我。而殺你,也隻是達成目標的手段之一。”

“所以發現你並沒有那麼容易對付後,我就改換了目標……沒想到戰天宇是個廢物,連戰浩十分之一的能耐都沒學來。還有林阡雨這個女人,處處給我拖後腿,我甚至懷疑過她是你派來監視我的。可惜我謹慎地藏了一段時間,發現你並沒有懷疑我的身份。”

曲孟澤提起林阡雨時,神態沒有一絲一毫的柔軟,就像對待一個陌生人。

好歹是有過露水情緣的,曲孟澤的態度說明了,林阡雨真的是徹頭徹尾的倒貼……就像個笑話一樣,周雲憧有些唏噓。

一般而言,感情的事是雙方的,可是林阡雨很奇怪,在對方基本沒有給過他眼神的情況下,她突然就表達出強烈的愛慕。說一見鐘情又不像,她沒那麼單純,在曲孟澤並不愛她的情況下,自信地要求對方給予同等的回報。曲孟澤一不理她,她就去找彆的男人,所以他們之間直接就崩了。

非要說,就好像林阡雨早就認識曲孟澤,並認定了曲孟澤會愛上她,死心塌地那種,可事實卻恰恰相反。

周雲憧搖搖頭:“我的確沒有認出你。所以你這次不惜自爆身份,又來方舟找我,到底有什麼目的?”

既然是那個人教處的徒弟,他可不認為曲孟澤會來自投羅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