殘王忠心婢16(1 / 2)

臘月初三, 天色晴朗。

太師府上下紅綢喜字, 張燈結彩。

當今聖上最寵信的柳太師要成親了,據說還是聖上親自指婚,滿朝相慶。

柳鬱這幾日早已被人恭喜了千百遍, 卻絲毫不煩,一一回禮。他喜歡那些人說的“柳大人和柳夫人百年好合。”

柳夫人。

從此以後,楚然就是他的夫人了。

“喂,馬車可是備好了?”府中, 女子的聲音中氣十足。

“回楚姑娘, 都備好了。”

“這個柳鬱,怎的還不回來,讓人好等!”楚然嘀咕一聲。

柳鬱微微一笑, 繞過馬車:“在等我?”聲音比之平常都多了幾絲溫和。

“你終於來了。”楚然一喜, “快,上車, 今兒個說書先生接著上回講呢……”

柳鬱無奈,一撩白袍跟著坐上馬車。

這幾日,楚然不怎麼看話本了,竟是迷上了聽書。日日往酒樓跑,找個雅座,一坐就是一下午, 眯著眼睛吃著甜點,慵慵懶懶的。

有時候,柳鬱很嫉妒那說書人, 能得到她這番關注。

也想過將說書人請到府上,奈何楚然滿口歪理,什麼“聽書就要同人一起聽才有趣”,什麼“吃些茶點,喝點小酒,興致起來滿堂喝彩,多有氛圍”。

柳鬱說不過她,說得過也不舍得說,就順著她了。

隻是,因著她太愛聽書,他隻得明令:須得等他下朝,他陪她一道兒去。

不知道為什麼,不和她待在一塊,他心裡總不踏實。

楚然很隨性,隻要能聽書,什麼都點頭答應下來。

如今,三日後便要成親了,還是這般……柳鬱扶額,自己又能如何?隻能寵著了。

今日,說書先生講的是一出將軍百戰終凱旋的故事。

折扇一揮,說書先生在台上踱了幾圈,又撫了撫山羊須,見眾酒客紛紛望了過來,清了清嗓子道:“卻說這將軍,九死一生終大敗敵軍凱旋,引得京城閨秀碧玉紛紛是奔走相慶,那將軍貌若潘安英姿颯爽,一襲盔甲騎著高頭大馬,卻未曾參拜天子,而是去了青樓……”

說書先生眼神分外靈活,左瞟又看,又說起那將軍和青樓女子的淵源。

楚然聽得入迷,一枚酥糕送到她嘴邊,她扭頭正看見柳鬱支著身子望著她,唇微抿著。

“不愛聽?”楚然低聲問了句。

“左右都是些才子佳人、將軍才女的故事,”柳鬱笑了笑,“最後總能在一塊。”

“我就是因著總能在一塊,才愛聽。”楚然眯眼笑了出來,活脫脫一隻貓。

柳鬱眼神深了深:“真盼著初六快些到。”

“當初要你喚我聲‘娘子’,你若是叫了,可不就沒事了。”楚然輕哼。

柳鬱被她一噎,不自然的轉了眸:“你不懂。”他想給她最好的,轉眼卻又想到什麼,“對了,聖上賜了你一箱珠寶,我命人搬到後院了……”

“什麼?”楚然立刻起身,“什麼珠寶?”

“不聽書了?”柳鬱笑了笑。

“這說書先生過幾日便重說一遍,過幾日再來聽也不是不可,”楚然揮揮手,“這珠寶,我可要快些瞧見!”

柳鬱雖已是太師,但他一貧如洗兩袖清風不貪不賄的,她也不好意思買些奢靡之物。

似乎早就知道她會這反應,柳鬱起身,拉著她的手朝酒樓外走著。

說書先生仍在說著,酒樓外一片熙熙攘攘,隻是畢竟入冬,寒氣襲人。

走到酒樓門口,柳鬱想到什麼,扭頭看著楚然:“對了,我似乎一直未曾對你說過,我……”

話,並沒有說完。

楚然的目光落在他的身後。

一襲黑影飛快閃過,手中的長劍冒著寒氣。

唉。

楚然心底輕歎一聲,昨日小棺材才問她“打算怎麼離開”,她沒回應,沒想到,竟來的這般快。

衛風是絕頂高手。

這一劍,柳鬱本避無可避。

所以乾脆,伸手,將他推到一旁。

當初真的是一語中的——死在衛風手裡。

長劍穿過心臟摩擦血肉的聲音傳來,最初隻是有些熱,到後來才開始痛,痛的呼吸都極為困難,周圍的一切,都死寂下來。

直到一聲高吼。

“楚然——”

清潤佳公子,似乎第一次這麼撕心裂肺叫一個人的名字。

身前一人跌跌撞撞爬了過來,手顫抖著想碰她卻又不敢。

楚然轉頭,望著身邊臉色慘白的人,勉強勾了勾唇:“柳鬱,我有點冷,你抱著我。”她說,聲音竟異常的平靜。

柳鬱將她抱了起來,胸口的血染紅了他的白色袍服。

一片死寂中,說書先生的聲音咿咿呀呀的傳來:“……卻說那奸臣一劍刺向將軍,秦姑娘舍身相救,刀劍下會否又添一縷香魂?”

楚然艱難扭頭,望了眼說書先生的方向。

真應景,她想。

柳鬱隨著她望了過去。

卻聽“啪——”的一聲,醒木一聲收,說書先生道,“……預知後事如何,且聽下回分解!”

柳鬱的手顫了顫。

楚然卻笑了:“柳鬱,可惜我聽不了下回了。”

柳鬱抱著她,張了張嘴想說什麼,卻什麼都說不出,唇顫抖著。

“……對了,你方才,想說什麼?”楚然感覺自己的肢體越來越冷了,“我想聽……”

柳鬱佝僂著腰身,湊到她耳邊,聲音像是啞了許久的人說的第一句話般艱難,他說:“……楚然,我愛你。”

楚然頓了頓,好久笑了出來,聲音也越發輕:“……情什麼的,還不了了,就還你……這條命吧……活下去……”

話落,手無力耷了下來,再無動靜……

柳鬱仍舊抱著她,跪坐在地上,神色怔忡,雙眼木然……卻無淚。

他想,也許不哭,便代表她還活著,對吧?

“大人,凶手已朝城郊處逃去。”門外,侍衛稟報著。

柳鬱仍舊一字未說,抱著懷裡的女人,艱難的爬起身,卻幾次險些跌倒,狼狽不堪。侍衛上前想要攙扶。

一貫溫和的柳太師,聲音卻儘是冷冽,他說:“滾。”

而後,生生站了起來,抱著她,一步一步朝著府上走去……

他還要成親呢。

低頭,望著懷中人,笑了出來:

“娘子,我們回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