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錦從繡橘口中得到迎春的回話,第一反應是這姑娘雖然懦弱不爭,卻並不糊塗,而且純善,甚至還擔心給白錦惹下麻煩,態度十分消極。
“告訴你們姑娘,不用怕,嫁就嫁吧。”
最終,白錦摩挲著茶杯,輕輕歎了口氣,她萬萬沒想到,在他詳細分析了孫紹祖的為人後,迎春居然還是選擇聽從父親的安排,嫁給孫紹祖。
是她想得太簡單了,漏算了人心,也過於自以為是了,並沒有完全站在迎春的角度去考慮問題。
孫紹祖為人暴躁好色,站在她的角度看,自然不是良配,但迎春並沒有往心裡去,為什麼?因為迎春所見到的男兒,賈府的那幾個爺們,幾乎都是這般德行,哪怕號稱乾淨如寶玉,男女情人都不斷,而如賈璉的好色無度,如賈珍不止好色,更是殘暴自私,對妻子兒女姊妹全無半點良心,多一個暴躁好色的孫紹祖,似乎也不是出奇的事情。
況且,以迎春的性情,哪怕現在告訴迎春這個人有家暴曆史,會傷她害她,她有勇氣去反抗嗎?怕是更得絕望認命了吧?
隻一刹那,白錦就全盤想通了迎春的選擇。
迎春之所以不反對嫁給孫紹祖,是因為她並不知道這段姻緣於她而言是一條黃泉路。她的生活圈子太狹窄了,窄得隻擁有那麼小小的一片天空,無論在那個家裡受過何樣的漠視冷待,到底也是平平安安養大了,她對父親或者說親情還是有一定憧憬和信任的,告訴她她父親給她選了個中山狼的夫婿,她會信嗎?即使她信了,會一點兒僥幸心理都沒有嗎?
而且迎春已經十七歲了,這個年代,十七歲的姑娘不但沒嫁人,連議親都沒有,簡直是世所罕見,和她同齡的姑娘,幾乎都已經嫁人,甚至有了孩子,她卻依然待字閨中——當宮裡的元妃有了身孕後,迎春之於賈府的價值便消失了,而府裡有這麼個“老”姑娘存在,既明晃晃地向外界展露了賈家的野心,又可能會惹得宮裡元妃的不快,所以,對於賈府來說,迎春也是他們急於擺脫的人。
在這種急不可耐的境況裡,迎春又哪裡有多少選擇的餘地?
在迎春看來,好歹孫紹祖有家有業有官職,雖然曾經成過親,可也沒有留下孩子,光從外麵條件看,並沒有任何失衡的地方。
反正都要嫁人,嫁給誰不都一樣?
司琪就不是很懂迎春的選擇,她雖然是迎春的心腹丫鬟,卻和迎春截然不同的性情,不然也不會乾出和情郎在大觀園裡私會的事兒,雖然眼光不怎麼樣,但行為可謂驚世駭俗,在她眼裡,迎春的選擇簡直是自尋死路!
“姑娘真是讓人著急,怎麼就那麼相信大老爺?這孫大爺,一看就不是好東西,姑娘那種性子,還不得被欺負死!”
這要換成她是迎春,肯定會把賈府上下鬨得天翻地覆,反正也不可能比現在處境更糟了,還不如豁出去,起碼還有改變婚姻的機會,一旦認了,那就完完全全沒有回頭路了。
私心裡,她真希望自家姑娘能向三姑娘探春學一學,理智上,她是很明白當初姑娘沒辦法為她說話,任她被攆出大觀園的苦衷,但情感上,她未嘗不羨慕探春的丫鬟,跟著那個主子,哪怕同樣是庶女,可願意儘力護著底下人,就教人心暖!
“她也不是相信賈大老爺,隻是不得不信罷了。”
不然呢?反抗父權?以賈赦的混賬性子,迎春敢反抗他,他就敢把迎春弄死,幾棒子下去,連賈璉都受不住,迎春能活得下來?在這個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父要子亡子不得不亡的年頭,誰又會為迎春出頭,誰又能為迎春出頭?連賈母都阻止不了,死在父權的施威中,死了也白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