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嗓音,低沉優雅。
像是承諾,又像是憧憬。
“明年上巳節,我會隨你一起來袚褉還願,感恩神明賜予我你不期而會,此生相守。”
你心神微怔。
有那麼一瞬,覺得自己太過殘忍。
他暢想著跟你的未來。
可你湧上心頭的第一個念頭卻是:掐指一算,上巳節尚在一年之期範圍,之後,他就可以安心去死了吧。
但很快,你就不會這樣想了。
“哢嚓——”
那個被小公子小心翼翼交到你手上的雛人偶,被他憤怒摔在你跟前,一些瓷器碎片濺到你身上,所幸你身上穿著層層疊疊繁複華麗的五色單衣,才不至於劃破肌膚。
此時的小公子,就像一頭被激怒的野獸。
他手中死死捏著一把貴族男子專用的檜扇,赤紅的眼睛,惡狠狠瞪著你,厲聲逼問:“這是源氏的東西,怎麼會在你這裡?”
你像是沒聽見他的問話。
盯著從散了一地的雛人偶瞅了一會兒,平靜的目光才緩緩來到他臉上。
他已經徹底出離憤怒。
麵目猙獰,神情扭曲,身體亦憤怒發抖。
強烈的情緒,讓他的臉呈現出近乎神經質的青白。
你很奇怪:“這種時候,你不是應該過來抱抱我,安慰我即使是真的,也沒關係嗎?”
“羽衣!”
“源氏避方違而來,是你自己準許他留宿的。”
你望著氣得搖搖欲墜的小公子,冷靜陳述事實,“而我,也聽了你的話,搬去寢殿的北對屋,垂下禦帳簾,不妨礙你們的交往。”
“你問他的東西怎麼會在我這裡……不是很簡單嗎?”
“他自己偷偷闖進來,然後,在離開的時候,不小心遺失在這裡的唄。”
迎著小公子吃人的目光,你微微一笑:“也真是難為你了,整日病歪歪的,竟然還能從犄角格拉裡找出蛛絲馬跡,需要我誇誇你嗎?”
“你知道自己在說什麼嗎?!”
小公子高聲怒喝。
然而,孱弱的身體,根本支撐不了他過於起伏的情緒。
他捂著胸口,半跪在地上,聲嘶力竭咳嗽起來,仿佛要把自己的肺咳出來,身體不停痙攣顫抖。
你瞥了一眼,便不再關注。
實則內心根本沒有你表現出來的這麼冷靜。
留宿的客人,竟然敢打主家女眷的主意——這種事你真沒見過。
這個時代的貴族宅邸,完全沒有考慮隔音的意思。
他們最喜歡的,就是坐在屋裡,也能毫無阻擋地看清屋外。
是以,即使是七間四麵的廣闊宅邸,也沒有實心的牆壁做隔斷,而是用璧代、幾帳、襖障子、竹簾之類的飾物,區隔出寢室和居所。
聲音稍微大點,都能從東頭傳到西頭。
這種時候,隻需要你躺在他身邊,不需要你做多餘的事,從來不會讓你陷入尷尬窘境的小公子,簡直就是神一樣的存在,你很難不喜歡他。
所以,當你睡得糊糊迷迷,陌生男人不知怎麼就摸進來,嘴裡說著亂七八糟的話,還擅自跟你動手動腳的時候,你隻覺得不甚清醒的腦子“轟”得一聲炸了,大腦一片空白。
現在回憶起來,你已經不記得源氏究竟跟你說了什麼,你隻記得自己一巴掌甩到他臉上時,心頭翻湧地那種酣暢淋漓的快感。
手心很痛,但就是爽。
懸殊的男女力量差異,沒有讓你恐懼流淚,反而激起了你心底不可言說的瘋狂。
管他什麼出身!
管他什麼風俗!
隻要你不願意,他的觸碰就都是冒犯,你就要大比兜抽在他的臉上!
用殘酷的事實告訴他,工人爺爺的尊嚴,絕對不容冒犯!
可現在冷靜下來,你其實是有點後怕的。
打臉是很爽。
可同時,也有激怒男人的風險。
在你還活著的時候,你見過很多案例,受害者的反抗激起了施暴者的殺心,花一樣的年紀,隻能凋零在臟汙的角落,留給家人無儘痛苦。
麵對這種慘劇,常有人呼籲,女性不要給自己樹立太高的道德觀念,在生命都無法得到保證的情況下,其他侵害真的都不值一提。
好好活下去,才是最重要。
你曾深以為然。
隻是沒想到,真輪到你了,你卻沒有做到。
你明知道源氏身份尊貴,明知道即使他光明正大強迫你,頂多也隻是一次不太光彩的漁豔,明知道他就算殺了你,也不會付出任何代價,可你還是選了最糟糕了的一個反抗方式。
——這樣可不行。
你認真反思。
你現在是個女人。
還是個活在毫無人權可言的封建時代,世俗與律法都強迫你依附男人而存在的女人。
麵對這種事情,必須想出更穩妥的處理方式。
就比如:好聲安撫下來他,再跟他約定去荒無人煙的地方偷情,到時候,有心算無心,你想他怎麼死,還不是你說了算?
你顧忌著小公子的身體,不想把這事兒告訴他,讓他難堪,可你沒想到,小公子他反應這麼大。
反應大就罷了。
還根本不像個男人。
即使你真被源氏偷了,他要責怪、要怨恨的,也應該是源氏吧。
又不是你主動給他戴綠帽子的……
跟你發脾氣,算什麼本事呢?
俯就著小公子怨恨悲憤的神色,你突然膩味起來。
【不守男德,真下頭】
【去死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