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等你感慨更多,夕顏就歡喜地出來迎你。
你們攜手同行。
一邊閒聊著分彆後的際遇,一邊去賞院子裡自自由生長的龍膽、桔梗之類的秋花。
等彼此間的生疏去得差不多,你拿出自己準備好的魚竿,分她一根:“聽說這所宅邸很久沒人居住,想必沒人打擾的池塘裡肯定生出了很多小魚吧。”
“來,我們去釣魚!”
最開始,你是想梅把它們烹飪掉的。
可你猛然想起當下之人都挺忌諱殺生的,而且,夕顏還有些膽小。
為了不嚇到她,你想了想,補充道:“然後,咱們把它們帶到外頭的賀茂川放生,都說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咱們救魚一命,勉強也算是造一級浮屠吧。”
說完,你就瞧見夕顏原本還有幾分猶豫的表情,瞬間亮了。
你跟夕顏來到修築於池塘之上的渡殿,跟她一人一邊,開始釣魚。
釣魚是挺快樂的事兒。
每一次上杆,都像開盲盒一樣,給人以彆樣的驚喜和刺激。
尤其是釣到大貨的時候,同伴們豔羨的目光,更是讓人無比滿足。
不過——
一旦釣上來意料之外的東西,驚喜變驚嚇,也就會顯得分外驚悚。
你眼力很好。
以至於剛拽繩,就瞧見了了不得的東西。
你瞳孔驟然一縮。
當即嚇得手腳發麻,下意識就想失聲尖叫。
所幸,你及時穩住了。
你乾咽了好幾口唾沫,勉強平複心緒。
以“餓了”為名,遣走膽子小的夕顏。
之後,又穩了穩直打哆嗦的腔調,喚來庭中伺候的仆役,讓他們趕緊把池塘裡不該出現的東西清走。
最後,你才力竭般歪在梅身上。
哪怕仆役們身手敏捷,很快就將那東西弄走,可你隻要一閉眼,就能清楚看見那東西的死狀。
就,很瘮人。
用膳的時候,素來吃嘛嘛香的你,不僅半點食欲都沒有,甚至看著碟子裡烹飪過的肉,差點失禮地吐出來。
勉強用了幾口,就再也吃不下去了。
去放生的路上,夕顏擔憂地詢問:“是食物不和胃口嗎?”
這下好了。
原本,你已經轉移注意力忘得差不多了,現下她一提,你腦海下立刻又浮現出屍體漂浮在池塘的模樣,再也忍不住,捂住嘴乾嘔。
夕顏嚇了一跳。
她連忙上前攙扶著你。
兀得,不知道想到什麼,她臉上浮出驚喜的神采,緊緊握住你的手,壓低了聲音問:“羽衣,是惡阻嗎?”
惡阻。
是這個時代對於妊娠反應的一種彆稱。
“這怎麼可能?!”
你駭然瞪大眼。
頓覺毛骨悚然。
遠比之前看見了不得的東西,更讓你頭皮發麻。
你打了個寒噤。
起了一身雞皮疙瘩不說,就連額上也冒出豆大冷汗,再也不想吐了。
“我之前懷孕的時候,就是這樣的。”
大概是你反駁得太過堅決,以至於有過經驗的夕顏也不太敢確定了。
“不是不是,根本不是惡阻。”
你連連擺手。
想要解釋一下,可事實又不能說,隻好隨便找了個理由,“大概是昨天晚上吃多了,有些積食。”
不僅完美解釋了你為什麼反胃,還解釋了你為什麼吃不下去。
你忍不住給機敏的自己豎了根大拇指。
“噯?”
正高興著,你突然意識到不對勁的地方,“你這麼年輕,已經生過孩子了嗎?”
夕顏緊張地對你做出噤聲的手勢。
你下意識屏住呼吸。
夕顏將車簾掀開一條縫。
再三確定牛車外麵的侍從離得都挺遠,應該什麼都聽不到,才終於鬆了口氣。
她頗為不好意思低下頭,靦腆含糊說:“嗯,去年,我生育了一個女兒,這事兒,我還沒來得及跟源氏公子說,你要幫我保密。”
“自然。”
你一改好奇心,鄭色回應。
雖然不太清楚內情,但這是他們情人之間事。
身為外人,你還不至於自我認知過剩到多管閒事的地步。
放生完,你們一起去了附近的寺廟參拜。
等你們出來時,已經是黃昏時刻。
極致絢爛的煙霞,將天空塗抹成鮮亮的顏色。
原野、暮山、水澤,目之所及,皆反射著秋日散落的金燦燦光輝。
在這片光輝之中,更耀眼的,是那位可與日月同輝的光華公子。
——源氏。
他實在太招眼了。
即使隻是安靜站在參道中央等待,仿佛畫中謫仙落凡塵。
涼爽的山風從他身後吹來,華麗寬大的直衣被用力向前撩起,發出颯颯之聲,似乎下一刻就要羽化而去。
你忍不住咋舌。
夕顏更直接。
在瞥見他的第一時刻,眼睛就立刻爆出驚喜的神光。
乳燕投林跌入他懷中。
小情人甜甜蜜蜜擁成一團。
你看得牙疼。
好不容易才找到還算合適的時機,趕緊向他們告辭。
沒想到一旁的源氏看了眼天色,卻開口邀請你再在河源院休息一晚。
你果斷拒絕。
夕顏也注意到自己耽擱太久了,忙道歉:“是我不好,沒注意時間。羽衣,今天就彆回去了,山路崎嶇難行,現在又是黃昏逢魔之時,穢氣深重,你一個女子太危險了。如果你擔心產屋敷公子的話,可以讓差役前去通稟,他們速度很快的。”
你猶豫了一下,還是謝絕她的好意。
夕顏更加內疚。
源氏想了想,道:“今夜,我還要去宮中侍駕。夕顏膽子小,自己一個人住在河源院,會睡不安穩。聽她說,往日在南山莊園,多虧了你的存在,才讓她那麼安心。所以,拜托了,你就再留一晚吧。待到明日,我會親自向產屋敷賠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