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你是。
鬼舞辻無慘氣急敗壞把你殺了是小,反正,你已經活不久了,即使死了也不過是從頭再來而已;可他要是把源氏也殺了,害得兩麵宿儺無人照顧,你才是真的死不瞑目。
所以——
你無視了源氏緊張地阻攔,徑直從他身後走出來,伸著頭朝鬼舞辻無慘身後瞧了瞧,沒找到自己想看見之人的影子,不由蹙眉:“宿儺呢?”
鬼舞辻無慘愣了一下。
他被你理直氣壯質問的態度搞懵。
“你……該不是把他自個兒丟家裡了吧?”
瞧見他因為你的問話,露出“啊,你怎麼知道”的心虛表情,你頓時艴然不悅,“無慘,一位正常的父親,看見家裡隻有兒子一個人在的話,無論去哪裡,都會帶著他!可你現在是在做什麼?”
“你心裡可還有一刻把他當做自己的親生兒子嗎?”
不等他翻過昧來,你就異常惱火地做出先發製人的結語,“算了!我早該知道的,我們母子在你心裡根本不重要!又是我自作多情了!”
說罷,你匆匆跟源氏道過彆,片刻不敢耽擱地朝停駐牛車的寺外走去,路過鬼舞辻無慘的時候,還報複般狠狠推他一個趔趄。
將一位擔憂孩子安危的母親形象演繹的活靈活現。
眾所周知,鬼舞辻無慘的腦子多且廢。
直到身後傳來牛車車輪碾在路麵的石子上,發出的嘎吱嘎吱聲,他才從被懵逼又委屈的狀態中回過神。
惱羞成怒瞪了眼竟然還敢跟你私會的源氏,就快步追上牛車。
鬼舞辻無慘坐在你對麵。
他瞧著你早把頭扭向車外,似乎根本不想看他一眼,原本就不高興的他,頓時沒好氣道:“說的好像都是我的錯似的!明明是你先把丟下他,偷偷跑出來跟彆的男人私會……”
“我丟下他,你就也要丟下他?”
你怒不可遏。
一把揪住他的衣襟,強行將他拉到自己眼前。
昏暗搖曳的車鬆明燃燒發出的光,透過竹製的簾子,斑斑駁駁投射而來,讓你的臉一半落在閃爍的光線中,一半隱沒於諱莫如深的黑暗裡,“那我要是死了,你也要跟我一起死嗎?”
鬼舞辻無慘瞳孔驟然縮緊。
身體的本能擺出抗拒的姿態。
你微微一哂。
鬆開拉扯他衣襟的手,挺直的背脊顯出頹然的弧度,重新扭頭望向窗外,望著黑闃闃的原野山林,光影在你眼底明明滅滅。
鬼舞辻無慘張了張嘴。
他想解釋什麼。
卻突然發現,即使是謊話,也無法從自己嘴裡說出。
——他不想死。
這是貫穿他整個人生的唯一願望。
至於你,隻不過是他在最糟糕處境裡,最想要拖下泥潭的一個女人。
他不想死。
也從來沒想過為了你死。
這個時候,他應該狠狠嘲笑你自以為是才對,卻不知為何,不僅謊話說不出,就連譏諷的話也說不出。
“……好後悔啊,”
狹窄幽暗的牛車裡,響起你細微的聲音。
他一抬頭,就看見有你臉上不知何時出現道道水痕,心下微震,擱在身側的手指不自覺攥緊。
“早知道我根本無法陪伴他長大,從一開始,我就不會想著生下他。”
“他的父親根本不愛他,而他的母親,也很快也要死了……我心愛的孩子,馬上就要成為無人照拂的孤兒了。”
“無慘……”
“你說,是不是我們當初一起死在南山莊園的那群流民手裡比較好?”
“那樣的話,我們一家人就根本不會有生離,哪裡還會有如今的痛苦?”
鬼舞辻無慘沒再像之前一樣乾愣著。
他站起身。
坐到你身邊,長臂一伸,就把你整個摟在懷裡。
沒說虛假的謊話,也沒有承諾什麼,隻是這樣沉默無聲地抱著你。
你頭埋在他肩窩。
用他做工精湛的衣物擦拭著淚眼,抽泣著睡過去的時候,心裡不停唏噓:
天可憐見。
他那些冗餘的大腦終於像人一樣轉動,知道什麼時候該做出什麼反應,成功證明了它絕非擺設。
隻可惜……
這腦袋瓜子就是有點妨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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鬼舞辻無慘大概是想要發揮一位父親該有的作用。
他開始指導兩麵宿儺。
這天,你剛起床,正毫無儀態地呼啦呼啦喝粥,就聽見兩麵宿儺小大人般嚴肅開口:“我不要吃這個。”
你循聲瞧去。
就看見他正不愉快地緊抿著嘴,四隻眼睛死死盯著眼前的食案,嬰兒肥的小臉上寫滿苦大仇深。
不知道,還以為後媽虐待他,隻給他喝刷鍋水。
可他食案上擺著的,分明是是跟你一樣的豐盛食物。
你:“……吃膩了?”
兩麵宿儺:“那個男人說,吃這種汙穢的東西,是非常丟人的事,隻有你這樣的女子才會吃。身為男人,我不能跟你一樣。”
你恍然大悟。
旋即就給此事定下胡說八道的基調:“嗐,彆聽他瞎扯,他分明是包藏禍心!”
“你還小,根本不知道他小時候是非常挑食的,這也不吃、那也不吃,最後,好好一個人,變得病歪歪不說,還三天兩頭咳血,甚至,還要被他妻子整天笑話不行。”
“他肯定是嫉妒你身體健康,才會故意說這種話擾亂你,想要你變得跟他一樣不行!”
“寶,你一定不想成為不行的男人吧?”
兩麵宿儺眉頭皺得更緊了。
你煞有介事添磚加瓦:“知道他現在為什麼能活蹦亂跳的,一點也看不出不行的樣子嗎?”
兩麵宿儺:“為什麼?”
你:“自然是因為他現在也開始大口吃肉了呀。寶啊,肉可是這個世上最美味健康的東西。千萬不要為了迎合一些莫名其妙的理念,就強行壓抑的自己口腹之欲,這樣除了會傷害你,就隻會讓媽媽心疼。”
“如果不信的話,你就再想想無慘。”
“他有一次出現在陽光下來見你嗎?”
“沒有吧?……唉,他就是因為從小不吃肉,才留下了如此嚴重的後遺症,一照射到陽光,就會死。”
“乖寶,聽媽勸,吃飽飯。”
說著,你把自己吃剩的東西統統挪到他跟前,一臉慈愛地讓他吃。“來,把這盤肉也吃了。吃飽,你才能長高高。千萬不要學無慘,他好矮的。”
“媽媽最喜歡高高的寶寶,太矮了就一點也不可愛了。”
兩麵宿儺低著頭。
手裡的筷子不停戳眼前的肉,似乎是不好意思的問:“……高高是多高?”
“一米八起步吧。”
你認真思忖了一下。
生怕他小小的腦袋瓜子理解不了,特意給他打了個生動比方,“唔,大概就是兩個半個你壘起來的樣子。”
兩麵宿儺頓時不說話了。
乖乖悶頭吃飯。
不僅把自己食案上的飯菜吃乾淨,還把你剩下的也都吃了。
很快。
又是一年初夏。
孩子們去附近的水田小溪裡捉蝦,特意留給你做六蝦麵吃。
你請他們吃糖。
還給他們每個人兜裡都放了錢,讓他們隨意買點好吃的。
他們也不矯情。
脆生生向你道過謝,留下簍裡活蹦亂跳的蝦,蹦蹦跳跳地呼啦啦跑走。
這些年以來,你們一直都是這樣相處的。
六蝦麵製作工藝繁瑣。
經過長達半天的漫長等待,在黃昏來臨之際,你才終於又吃到了美味的六蝦麵。
你揉著圓滾滾肚子,美美打了個飽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