繼國岩勝很忙。
忙到根本沒有時間跟你多說兩句,隻遣人囑咐了一句“照顧好你自己”,就晝夜不停地召見家臣和部將。
一時間,繼國家變得好不熱鬨。
形形色色的人穿行裡門與主屋之間,他們都低垂著頭,看起來恭順又可靠。
你靜靜注視著這一切。
繼國柊吾卻有點坐不住了。
他還太小。
能感受到家裡氣氛變化,卻不知道怎麼回事,隻好佯裝鎮定,一步步從挪到你跟前,故作無意地向你打聽,父親究竟在做什麼,什麼時候才能繼續輔導他課業。
“可能還需要等幾天。”
你把他拉到懷裡,摸著他的頭,就瞅見他又害羞地窩到你懷裡,忍俊不禁。
這孩子總是這樣容易害羞。
也不知道是像誰。
你摟著他。
輕撫著他背脊,耐心解釋:“你父親這次行軍不利,有很多事需要處理,才會忙了一點。不過,你彆擔心,他自己能處理好。”
“如果擔心落下課業,你可以去請教請教你父親的那位胞弟……”
“母親,他跟我父親長得幾乎一模一樣!”
繼國柊吾突然從你懷裡仰起頭,亮晶晶的眼裡閃動輒顯而易見的歡欣和驚喜。
很顯然。
他已經見過繼國緣一了。
而且,還很喜歡。
你垂下眼睫。
掩去眸中晦澀的神光。
就聽他不確定地問:“母親,我真的能去麻煩他嗎?”
“自然可以。”
你回過神。
回答的聲音很輕,卻充滿篤定意味,“他是你父親的孿生弟弟,這世上,除了我跟你父親,他就是待你最親近的人。無論何時何地,你都可以相信他,不必憂心自己會給他添麻煩……而他,也是真的很喜歡孩子,絕對不會吝嗇指導你的。”
“喜歡就去吧。”
“他會是個很好的師父。”
而就在你給長子找好可靠的師父後不久,繼國岩勝也終於忙完了。
他來時已是深夜。
那時候,你已經睡下。
隻是,你睡得淺。
推開拉門的細微響動,就讓你瞬間清醒過來。
這次,他沒再如往日那般強勢,而是順從了你要掌握主動權的意願。
可你一點也不高興。
你很清楚。
你最擔心的情況,還是發生了。
“羽衣……”
靜靜喘息了一會,繼國岩勝才輕聲喚出你的名字。
隻是,他大概也覺得之後的事情太過難以啟齒,逃避般躲開你聞聲投來的目光,“家裡的事情,我都已經處理好了。之後……一切就交給你了。我……我準備跟緣一結伴同行。”
“理由。”
“部下們為了保護我,全部都死在了那群非人之物手裡,身為他們的家主,我不能坐視不管。”
“哦?”
你垂下白皙的眼瞼。
黑白分明的眸子透過長睫,褪去所有溫情柔和,顯出幾分冷浸浸的涼意,“這就是你準備拋妻棄子的理由?”
事實被挑白。
身下的軀體驟然僵硬起來,硌得你難受。
你一把掐住他下巴。
強行讓他轉過頭來,迫使他看向自己,跟自己四目相對。
即使還在做著最親密的事,可你們兩人的臉上,都沒有半分被情、欲浸染的跡象,一個賽一個臉色難看。
“你還記得曾經答應過我什麼?”
“你說,你會擔負起自己的責任,會跟我一起撫育孩子,絕不會讓我跟孩子孤苦無依。”
“可現在——”
“你又是在做什麼?”
“給部下們報仇很重要,你的妻子和孩子們就可以舍棄一邊了,是吧?”
繼國岩勝閉上眼:“……對不起。”
你倏然一笑。
從他身上站起來,攏好單薄的白襦絆,轉身去了屏風外,從他的刀架上拿出他慣用的佩刀,丟到已經從床上坐起來的他跟前。
“倒也不必道歉。”
“我總歸是你的妻子,即使你欺騙了我,我也不可能對你喊打喊殺。”
你居高臨下。
冷淡的臉上重新浮出溫柔體諒的笑意,黑白分明的眼睛深深望入他眼底,紅唇微微翕動,便吐出繾綣眷戀的聲音,“自裁吧。”
“明知自己承擔不了為人夫、為人父的責任,卻偏要用花言巧語欺騙女人,以至於拖累彆人下水。這種沒用的男人,根本沒有存在的價值。”
“岩勝,不要讓繼國家因你而蒙羞。”
你的話是如此殺人誅心。
幾乎是站在繼國岩勝的逆鱗上踩。
可他又能怎麼辦呢?
原本就是他失信在先,就算他再如何順守綱常,容不得以下犯上,也不可能明知自己理虧,卻對著被怒意衝昏頭腦的妻子逞凶鬥狠。
繼國岩勝低下了頭。
未束的黑色長發,順著他勁瘦結實的肩膀、背脊垂落。
麵容隱沒在陰影裡,讓人看不清他的表情。
伴隨著擱在腿上的手指攥緊,他再一次向你說了一句“對不起”。
很顯然,他根本沒有要為此自裁的意思。
你毫不意外。
隻是失信於人而已。
他要是肯為此乖乖去死,後麵就不會砍下產屋敷家主的頭,向鬼舞辻無慘宣誓效忠。
本來也隻是試試,如不了意也沒什麼好失望。
你撿起地上散落的衣物,一件件穿回去。
“我曾經提醒過你,不要讓我陷入痛苦的絕境,不然,我絕對會報複你。”
“岩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