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死牟沉默下來。
你凝睇著他。
黑死牟沒有回答。
站起身,衝你頷首致意,腳步如常離開。
你望著他遠去的背影。
許久之後,揉了揉發痛的眼睛,幽幽歎了口氣。
俯身撿起疊席上的切緣書,指尖捏著一角,放在身側的燈台上燒成灰燼,明明滅滅的火光在你眼底躍動。
黑死牟這人真是有夠犟的。
明知道上司喜歡聽哪個,卻非得在莫名其妙地地方擺悶葫蘆的架勢,哪個也不選。
何必呢?
事情都做了,再絕點又如何?
反正,你又不會因為他沒必要的沉默,就覺得他又是個好男人了……
“很失望?”
正走著神,耳畔突然傳來陌生涼薄的聲音,淡淡的語氣說不出的嘲諷。
你心下不悅。
當即就要扭頭看看,在這偌大的無限城裡,除了鬼舞辻無慘和黑死牟這兩個狗東西,還有誰敢尋你晦氣。
結果,不看還好,一看就受到了驚嚇。
你駭然瞪大眼
整個人如遭雷劈,當場石化。
……媽媽!
……他好克!
你也算見多了奇形怪狀的鬼,但沒一個像他這樣又克又凶的!
他隻是雙手抱臂站在搖曳的燭火裡,那高大健壯的身軀就帶給你極大的威懾壓迫感,讓你恨不得立刻奪路而逃。
可——
他有雙麵四眼哎。
“……宿儺?”
對方沒有吱聲。
隻是用一種令人如鯁在喉的目光,居高臨下乜斜著你。
你一點也不生氣。
甚至還主動走上前,雙手捧著他克克的臉,懷念地撫摸著他獨具個性的五官:“原來……宿儺長大了是這個樣子啊。”
“很好,不像是吃了太多苦的樣子。”
“唔,這肩膀真硬,胳膊也粗,又高又壯的,一看就知道他有乖乖聽我的話,好好吃飯……而且,半分也沒遺傳到你那天生孱弱的體格,真是太好了呢。”
鬼舞辻無慘臉上有點掛不住。
“不過……”
你使勁踮起腳尖,更清晰地看見了他與眾不同地粉色大背頭,手指捏著他透明泛著淡淡粉紅的頭發,滿臉困惑,“這頭發怎麼回事?顏色看起來乖怪怪的。”
你記得很清楚。
兩麵宿儺的頭發跟你一樣,是普普通通的黑色。
瞧這粉嫩嫩的顏色,不知道還以為他學殺馬特漂染了呢。
鬼舞辻無慘終於有機會找回場子了。
他微微仰起頭,用下眼皮看你,衝你笑得意味深長:“很簡單,死過一次,就成這樣的。”
你神色微怔。
恍惚之中,覺得自己應該是幻聽了,不然怎麼會聽到那麼可怕的話。
當即將目光從他頭發挪到他臉上,盯著他嘴巴,讓他再重複一遍。
鬼舞辻無慘漫不經心抬手撩起你鬢邊垂落的碎發,捏在指腹中揉搓。
似乎想起了那時候的事,他愉悅笑出聲:“那個小兔崽子行事不知收斂,妄圖跟我作對,身為他的父親,自然是要好好教訓教訓他,讓他知曉天高地厚。”
“讓我沒想到的是,他那麼不經打,隻是下手稍微重了點,他就沒用地瀕死過去……”
霎時間。
你腦袋就像是被鷹醬轟炸過的利比亞,一片狼藉廢墟,意識渾渾噩噩,整個人僵在原地。
“羽衣……”
“他真的很像你,不喜歡被命令,更不喜歡被掌控,沒什麼普通人的上進夢想,也不想著出人頭地,喜歡過不被打擾的生活。”
“可他又跟你不一樣。”
“他非常沒有眼色,明知道我不愛他,明知道自己已經失去母親的庇護,可他隻是稍微有點能耐了,就開始跟我作對……真是不知死活!”
鬼舞辻無慘語氣惡劣。
一邊注視著你蒼白的神情,一邊講述著自己站上風時的心情,生怕氣不死你。
“他心有不甘的樣子,真的非常有趣。如果不是為了多看看他不甘心的樣子,在他沒長成之前,我就會殺了他……”
“疼嗎?”
鬼舞辻無慘被你問得愣住。
他都做好你暴起傷人的準備。
不曾想,清脆的巴掌並沒有凶惡地落在他臉上,而是像是怕碰疼他一樣,溫暖的掌心更加小心翼翼摩挲著他的臉頰。
“那個時候……”
“我不在你身邊,你的父親也不靠譜,你受傷了,誰還會把你抱在懷裡安慰呢?”
你定定望著他。
黑白分明的眸子裡噙滿悲傷,眸光顫動間,眼淚無聲無息湧出眼眶,從臉上淌過,“宿儺,你會不會恨我?”
“恨我那麼早離開,恨我沒有保護好你,恨我把你一個人留給你那沒用的父親……”
你話還沒說完。
鬼舞辻無慘就再也聽不下去。
他是想讓你難過痛苦後悔,卻唯獨不想你真把他當兒子,通過你,跟那個該死的小畜生隔著時空訴說離情彆緒!
這會讓他有種搬了石頭砸自己腳的錯覺。
鬼舞辻無慘壓抑著心頭的無名之火。
恢複成自己原來的樣子,猛地捏住你下巴,粗魯給你擦去眼淚:“不準看著我哭!尤其不準透過我看他!他死了!他早就死了!”
可他越這樣說,你就哭得更厲害。
即使被他蠻橫摁在懷裡,你也是無法遏製內心悲傷。
頭埋在他脖頸。
雙手緊緊抓住他衣角,一聲聲壓抑的,杜鵑啼血的嗚咽,仿佛是從靈魂深處傳來的無儘悲鳴。
你非常難過。
鬼舞辻無慘這個狗東西,簡直就是卑鄙無恥的下三濫。
竟然趁著你兒子沒長大,不要臉地以大欺小!
哪怕知道後來兒子長大後肯定報複回來了,可你也還是無法釋懷。
你伏在他肩上裡,哭得情難自已。
痛苦悉數化作淚水,顆顆砸落,將他肩膀的衣物洇濕大片痕跡。
也是呢。
你要怎麼釋懷啊?
眼前這個該死狗東西,甚至都不願意擺出兒子的樣子,多給你看一眼,討你歡心。
這種混賬一天不死,你就一天無法釋懷。
你哭著睡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