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愣愣注視兩麵宿儺。
半晌,終於明白他是什麼意思。
不由悶笑出聲,抬手抱住他腦袋,把他摟在懷裡。
“好孩子好孩子,真是媽媽的好孩子。”
“這世上,怎麼可以有你這麼暖心的孩子!”
“能跟你相遇,真是太好了!媽媽太幸福了,就算下一刻就會死掉,也沒有什麼好遺憾的了……”
你是因為鬼舞辻無慘說你不純潔了、已經老了,才生氣的嗎?
當然不是啊!
你隻是因為他根本沒有個父親的樣子,都多大的人了,竟然還好意思跟兒子斤斤計較,甚至,還說出那樣惡毒的話,才會如此心有不忿。
你不覺得睡個男人,玩一玩、爽一爽,就哪裡不純潔;更不覺得有了白頭發,容顏逐漸老去,是什麼好被嘲笑的。
心是乾淨的。
人就是純潔的。
至於衰老,更是每個正常人都會經曆的生命過程。
嘲笑彆人老的,除了鬼舞辻無慘這種巨嬰怪物,恐怕就隻有自己活不到七老八十的早夭之人了。
你高興得語無倫次。
好不容易才跟好兒子解釋清楚原委。
兩麵宿儺卻突然就變了臉色。
從你懷裡掙紮出來,麵無表情站起身,麵無表情盯著你,麵無表情轉身離開。
明明是天上地下、唯我獨尊的詛咒之王,卻不知為何,腳步透著一股匆忙……
你忍了忍。
是在沒忍住,笑得更大聲。
追出去,望著他逐漸隱沒在夜色透殿的身影,一邊笑得捶牆,一邊衝他大喊:“彆害羞啊!我知道你愛我,我也好愛好愛你!”
回答你的,是竹製帳簾驟然垂落的嘩啦聲。
你興奮異常。
難以描摹的愉悅情緒充滿胸膛,心臟也激動地怦怦直跳,根本沒有一絲一毫的困意。
乾脆也就不急著睡覺,轉而就著寢殿裡間搖曳的燭光,不停做著各種表情,全方位無死角欣賞著銅鏡裡自己臉。
即使維持平靜的表情,眼角也已經出現非常明顯的皺紋,肌膚也不再如十幾歲白皙緊致,表情動作大點,就能察覺到更多容貌上的衰老痕跡。
更不要說頭發了。
你抓起發尾,隨便那麼扒拉扒拉,就瞧見好幾根銀閃閃的白發。
【衰老真的很可怕嗎?】
你捫心自問。
在最初的最初,在你還隻是個兢兢業業的社畜打工人的時候,的確挺害怕年紀增大的。
不僅僅是因為猝死風險顯著增加,更因為你還沒有攢夠足夠安享晚年的金錢。
可在跟嬌嬌經曆一場又一場晦氣的工作後,你發自內心地覺得,能平平安安地壽終正寢,也是一種福氣。
你會老。
說明你還活著。
說明你像普通人一樣,正在度過屬於生命的正常曆程。
這是很普通的事。
可當你真正意識到這一點後,卻不由得激動得淚流滿麵。
你竟然活這麼老了。
你竟然活這麼老了。
你竟然活這麼老了……
你太高興了,以至於忘了一點。
你都開始老去。
那跟你五十年不見的兩麵宿儺,隻會更加衰老。
縱然舉世無雙的強悍咒力可以維持住體魄,讓他用更健康、更強壯的身體應對生老病死,但人的壽命,並不會因為因為咒力無限延長。
在一個澄淨清明的月夜,兩麵宿儺拉起你的手,將鋒利的守刀擱在你掌心,迎著你困惑不解的目光,他問出了一個莫名其妙的問題:“媽媽,你很愛我吧?”
你不解其意。
守刀刀柄散發著金屬特有的冷硬寒氣,讓你惴惴不安,卻還是點點頭。
誰會不愛他這樣的兒子呢?
兩麵宿儺握住你手指,引導你攥緊守刀。
他慢慢地、古怪地笑了:“那你願意跟我定下再相見的誓約嗎?……即使鶴歸華表、星燧貿遷,你我也終將無視時間長河的阻礙,再次重逢於不確定的未來。”
“不用這麼麻煩,我們肯定會再見的。”
你非常篤定。
詛咒之王壽終正寢後,會變成二十根無法被摧毀的咒物手指。
而那近乎永存的手指,在機緣巧合下,會被一個叫虎杖悠仁的少年受肉。
隻要以後你能活下去,即使沒有什麼誓約,也終會再見。
說完,你就想把那看起來就很危險的守刀丟掉。
可兩麵宿儺卻將你的手握得更緊了:“看來,媽媽還有什麼事兒瞞著我。”
你眼神躲閃。
心中不由有些發虛。
兩麵宿儺並沒有繼續逼問:“沒關係,反正那已經不重要了……隻有握在自己手中的未來,才是最可靠。”
你鬆了口氣。
可還沒等你想好要怎麼跟他解釋,就聽到好兒子一改先前“我命由我不由天”的架勢,用異常平靜的語氣,說出了直令人肝膽俱裂的可怖話語。
你駭然瞪大眼。
臉色蒼白得可怕。
你覺得自己可能是幻聽了,才會聽到如此可怕的話。
不由死死盯著安安靜靜的兩麵宿儺,目不轉睛注凝睇他,舌頭還殘留著驚懼的餘韻,像是僵掉了一般,磕磕絆絆的:“你、你說什麼?我剛剛……有點沒聽清。”
“殺了我。”
兩麵宿儺又重複一遍。
臉上笑意越來越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