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8 章(1 / 2)

黑發少年坐在窗下許久,一動不動就像是塊無知無覺的石頭。兩年前從老家逃出來四處流浪, 恍然察覺外麵的世界和愚昧封閉的鄉間並未存在任何區彆。

【無論對他再儘心也得不到感激!】

【你不覺得他直勾勾看過來的樣子很嚇人嗎?】

【那個表情好惡心……】

【雇主又不知道我們對這傻子做了什麼, 你們難道不覺得揍他一頓總能讓心情變好?】

仆婦所謂的“儘心”, 就是數年連語調也不曾變過的“餓不餓”?他是不知道飽, 也不知道什麼是餓的,這種問題自然沒有任何意義。看人的時候直視對方難道不是一種禮貌?為什麼要害怕。表情……我模仿的不像?

早逝母親留下的老婆婆總是坐在門外唉聲歎氣的說什麼“少爺這樣子無知無覺活著還不如死了算了”,這話可不太對。最喜歡毆打辱罵他的男仆被鎖進柴房點燃時為了活下去用儘渾身解數,看來人為了活著大抵是什麼都願意做的。所以他總得弄明白“不如死了”的“這樣子活著”到底是“哪樣子活著”, 能叫人發出向往死亡的感歎。

想必死是件極好的事,不然不能叫人活也不想活……

直到森鷗外確定已經把該隱藏的東西都藏好,箱子外套都待在該待的地方, 太宰治才挪挪坐麻了的屁股換個姿勢繼續觀察麵前這個完全無視自己“直勾勾怪嚇人”眼神的男人。

小動物的直覺告訴他不能忤逆這個人的意思,否則下場絕對不會比地下室裡挨抽的家夥們好到哪裡去。死他是很歡迎的,受傷或者勞累這些讓身體不適的事情他就敬謝不敏了。

“這個黑發男人是同類”直覺這樣向他描述正在糾結穿黑色西裝還是白色外套的家夥。無論哪一件都沒什麼區彆吧, 不過都是他們披在外麵假裝自己是個正常人的道具。

這個人還是與自己有所不同,他的表情親切又自然,語氣也活潑歡快, 和那些正常人看上去一模一樣。治療室裡病患來來去去那麼多,有人尊敬有人親近有人厭惡有人憎恨, 這些叫人完全無法理解的情緒似乎並沒有讓他感覺困擾。

他大約是知道“不如死了”的“這樣子活著”應當是什麼樣子。此時還沒相處到可以肆意提問而不被丟出去的程度, 少年也不好多嘴,就目光灼灼的盯著森鷗外看。

“夫人是位學識淵博的大學教授,性情溫和,不善家務, 有個和你一般大小的男孩,想來你們能成為極好的朋友。”

森鷗外假裝沒察覺到這孩子能看掉人一層皮的目光,話題一轉安靜的少年身上多了股名為“期待”的氣息。

太宰治確實對那位傳說中的夫人期待起來,對他來說女人總是又可愛又可怕的生物,雖然無法理解,卻並不能否認她們能讓他過得更舒服。雖然還是恐懼又敬畏——她們總會在或粗心或細心的照料他一段時間後厭煩,明明上一秒笑著商量“一起去賞花的時候吃什麼什麼吧”下一秒就歇斯底裡的哭泣著埋怨他“你怎麼總是這樣冷冰冰的暖也暖不熱”。

就算是塊石頭也有暖得熱的時候,可惜他連塊石頭也不是,不知是什麼,也許不過一團氣,一團水,一團泥,或者空空蕩蕩的,什麼也不是。

自然暖不熱,也不能怪那些女人崩潰哭泣。

“好了,行李收拾妥當,明天買了午飯直接帶去看望夫人,返回前再去做首領交代的任務。”

森鷗外把兩人份行李胡亂塞進行李箱鎖好,倒進椅子讓自己躺得舒舒服服。

一顆毛腦袋猶猶豫豫的湊了過來:“餒餒,森先生?”

男人連個餘光也沒給他:“啊?”

少年的聲音裡帶著厭世的冰冷感,更多人隻能聽出懶洋洋欠揍的味道。他湊到森鷗外身邊,模仿他似笑非笑的表情——他模仿的很到位,連眼角隱藏著的譏誚也學了去:“這樣笑會招夫人喜歡嗎?”

森先生這才扭過去瞄了一眼:“大概會挨揍,不會笑就不要笑。不知道該怎樣做就按照世間的常理應對,觀察的越多模仿的才越像。對你來說,通過表情了解彆人內心正在想什麼,這樣的事算不上多難。”

這孩子笑得好欠打,還好自己是個有底線的成年人。

“哦,好吧,知道了。”少年果然收起控製肌肉的力氣,整張臉恢複最初那副懨懨的病態模樣。

嘖,這小子彆砸在手裡吧……?

森先生瞬間構思了兩百種萬一太宰治不招夫人喜歡的下場,轉頭還是覺得蘭波不會和一個孩子較勁。

第二天上午聽完老首領訓話,一大一小才拖著行李箱踏上前往東京的新乾線。

還有半個小時到達東京時森鷗外給蘭波去了條信息,他們拖拖拉拉離開出站口又在路邊站了十分鐘,一輛外觀低調性能卓越的家用轎車才緩緩駛來。

太宰治眼看著身邊的斯文敗類瞬間換了張廢柴臉,智珠在握理性至上的男人人格分裂似的從陰謀家搖身一變變成弱雞……

少年突然反省自己需要學習的東西還有太多太多,或許再過十年他也不一定是這張飯票的對手。

“夫人辛苦!”

穿了身黑西裝的森先生身邊站了個同樣穿著黑西裝的少年,看上去感覺就很像,像到蘭波教授不由懷疑丈夫是不是隱瞞了自己太多事:“這孩子是……?”

你敢讓老子腦袋發綠,老子就敢讓你墳頭長草。

“是我接收的一個患者,當初的情況很嚴重呢。夫人你看,他現在還是瘦巴巴的,真傷腦筋。”森鷗外把黑發少年推到蘭波麵前給她看,後者抽抽嘴角:“這就是你說的小驚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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