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9、放棄(1 / 2)

盯著她潺潺流血的肩頭,燕驥的心仿佛被一隻無形的手死死攥緊,讓他喘不上氣來。

同樣位置的左肩處,他也有一處傷口。

忽然,腦中隱有一副畫麵一閃而過。一個昏暗破亂的環境裡,一個女人跪在不遠處,烏發?披散,衣衫淩亂,看?不清臉。而他握著匕首,狠狠刺入自己的身體裡,動作乾脆利落,是與她此刻同樣的果斷和堅決,絲毫沒有遲疑。

畫麵卻在此刻戛然而止。

燕驥痛苦地皺起眉,試圖回想起更多的細節,一陣更加劇烈的頭疼感席卷而來,幾乎要讓他腦中的記憶全部崩裂,製止他回憶起更多。

他為什麼會用刀刺傷自己?跪在那裡的人,是不是就是她?

難道,她說的都是真的?他真的,在這樣短的一段時間內,就毫無保留地愛上了?她,甚至甘願為她傷害自己嗎?

自從幼時親眼目睹母妃離世,他被迫在仇人手下僥幸活命,就是為了?有朝一日登上皇位,等待親手手刃仇人,大仇得報的那一天。肩負著血海深仇的人,情愛二字早已被剝離出他的生命。

愛這個字對他來說,太過陌生。無論是愛人,還是被愛,眼前的這個燕驥,從未感受過。他的生命中,隻存在徹骨的冷,永不會出現熾熱的感情。

她大約也是懷著目的接近他的,哪怕燕驥並不記得與她的過往,他也更願意相信,她此刻如此希望他想起曾經發?生的一切,也定是為了?利用他的愛達成某種目的。

那個愛著她的燕驥或許會做個傻子,心甘情願被她的假意和謊言蒙騙。

可現在的燕驥不會。他絕不會容許,被人欺騙和利用,最後再被拋棄。

他沉默地立在原地,隨著血越流越多,唐輕歌的唇色逐漸蒼白起來,看?著他麵上的潮紅一點點褪去,輪廓線條再度恢複了?冷硬分明,仿佛剛剛的情動,不過是一瞬間的錯覺罷了。

他還是,記不起來嗎?

唐輕歌的心頭湧上一股絕望,心臟處傳來的疼痛遠比肩上的傷更甚。

她已經邁出了如此決絕的一步,唐輕歌已經想不到,她究竟還能做什?麼了?。

整個人忽然被一種前所未有的無力感

深深包裹住,如一層厚厚的繭,讓她無法喘息。

這時,他忽然大步流星地走過來,一把奪過她手中的匕首,扔到旁邊,然後抬手捏住她的下巴,逼迫她抬起頭看他。

她的睫毛輕顫著覆在眼上,鴉羽一般濃密烏黑,唇上的口脂沒剩下多少,卻仍然嬌豔欲滴,沾染著她唇上沁出的滴滴血珠,誘人采擷。

一個為達目的,對自己下手都尚且如此狠絕的女人,他又如何?能知曉她的話裡究竟有幾分真心。為了讓他記起那些回憶,甚至不惜作?踐自己的身體。一股沒由來的憤怒和煩躁從心頭升起,讓他的目光越發?陰翳冰冷。

燕驥一邊捏著她的下巴,一邊用指腹重重摩挲了一下她嬌嫩的唇,拭掉上麵冒出的一滴血珠,動作稱不上溫柔。

他冷笑著問:“以前你便是用這些愚蠢的伎倆騙了?他?苦肉計,怎麼,他吃這套?”

他的力道不輕,狠狠鉗製著她,不容她後退。

唇部和下巴傳來的痛感讓唐輕歌極為不適地擰起眉。

她真的搞不明白這個男人到底是怎麼想的。明明從始至終都是他一個人,說話的時候卻偏偏要用“他”這個字眼來代替,就好像他們是兩個人一樣。

可她知道,他從始至終就是那個燕驥,隻不過是愛她和不愛她的區彆罷了?。

明明最開始時,他也是這樣對她惡語相加,從來不懂憐香惜玉,可她卻並沒有像此刻這樣心痛過。歸根結底,不過是因為他們都變了。

淚水如斷了線的珠子般不受控製地滾滾而落,順著臉頰,滴落在他的手背上。

看?著她無聲落淚的模樣,竟也讓他心裡生出一股奇異的熟悉感,甚至讓他的心臟都有些隱隱抽痛起來。

燕驥猛地鬆開手,蹙起眉,語氣譏諷道:“把你虛偽的眼淚收起來,趁早打消掉那些念頭,我不像他那樣愚不可及,也不可能會那麼輕易被你蒙騙。”

說罷,他便轉身,拿出帕子擦了擦剛剛觸碰過她的那根手指,然後眼也不眨地丟掉,抬步就要離開。

看?著他的一係列動作,唐輕歌卻忽然開口。

“這是最後一次。”

她定定地望著他的背影,語氣平靜,卻又透出某種孤注一擲的堅決來。

見他停住了,唐輕歌又說:“這是最後一次,我主動挽留你。若是你今天真的走出這了?,我日後也再不會做出這般低聲下氣的姿態。”

“我的真心,你既如此棄如敝履,我收回便好。隻不過,倘若你今天真的出了這個門,以後無論你怎樣後悔懇求,我也不會回頭。”

她今日做出的這些,皆是出自她一片真心。

他不屑一顧,那她又何?必再繼續低聲下氣,自欺欺人地握著那段回憶不放手。

他既然能忘,她又為什?麼不行?哪怕以後宣鈺真的來捉她回去,就算沒了燕驥的庇護,隻要她能活著,總能另尋彆的出路。

聽著她這番話,燕驥緩緩攥緊手,骨節被捏得咯吱作響。

他懇求她回頭?可笑。

燕驥緊抿著唇,將心底翻湧的慌亂感儘數壓下,頭也不回地抬腳離開。

看?著他的背影徹底在門口消失,唐輕歌的心裡像是被一陣冷風吹過,一寸寸冰封。

屋內的燭火不知何時被風吹熄了?,隻剩窗外?飄渺虛無的月光映照進來,忽明忽暗,將她籠罩在一片陰影中。

她忽然低低嗚咽起來,淚水決堤,針紮般密密麻麻的痛感如潮水般襲來,將她吞沒。

不知過了?多久,屋裡的哭聲才?終於慢慢平息下來。幾滴淚水落在肩膀的傷口處,她刺得並不深,遠不及燕驥那日,隻是堪堪劃破皮肉,血流已經止住了?,淚水沾染上去,仍然傳來一陣刺痛。

唐輕歌的神色平靜到近乎淡漠,她沉默著起身回到自己的房間裡,拿清水清洗了?傷口,又翻出櫃子裡的止血的藥粉,慢條斯理地給自己上藥。

整個過程中,除非是不小心牽扯到傷口時,她才會皺起眉,剩下的時刻,哪怕是再疼,她也沒再掉一滴眼淚。

她不會流無用的淚,除了剛剛。發?泄之後,也就過了?。

唐輕歌靠在床頭,頭漲得發?痛,絲絲縷縷拉扯著她每一根神經,讓她了?無睡意。

沒多久,門口傳來一陣敲門聲。

“誰?”她冷聲問。

“輕歌姑娘,是我,小月。”是一道年輕的女聲。

小月是街角醫館裡的一名醫女,自從唐輕歌來到這裡之後,便給了?小月一些錢,讓她日

日來幫她換藥。隻是眼下這麼晚了?,她怎麼會突然過來敲門?

見裡頭忽然沒聲了,小月心裡忐忑,想起剛剛醫館裡的那個可怕的男人,又揚起聲音道:“姑娘,我忽然想起你家裡放著的藥粉不夠了?,若是夜裡傷口發癢恐怕要遭罪,我睡不踏實,這才?給你送來。”

聞言,唐輕歌目光一暗,看?了?看?手邊還剩下半瓶有餘的藥粉,沒有拆穿她的謊言,而是淡聲回道:“放在門外吧,我等會拿。多謝你了?。”

小月遲疑了?下,也不好再勉強。剛剛那個麵容如修羅般的男人來到醫館,二話不說地扔了?一包銀子,讓她大半夜過來這裡,說是有人受傷了?,她這才?馬不停蹄地過來。

沒想到被唐輕歌拒之門外,小月猶豫片刻,隻能說:“那我先走了姑娘,你若有事需要幫忙,大可直接來尋我。”

屋裡沒聲了?。

待院子裡的腳步聲徹底消失了,唐輕歌終於疲憊地合上眼。她的腦中很亂,以至於這短暫的一覺也沒睡安穩。

天光徹底亮起時,唐輕歌也醒了?。

望著外?麵明媚的日光,唐輕歌重新給自己梳妝,用脂粉儘量遮蓋住自己浮腫的雙眼,還有蒼白憔悴的臉色。

看?著鏡中還算得上是容光煥發?的美人臉,唐輕歌終於起身,準備出門。

失戀而已,該乾的還是要乾。難道沒了他,日子還能不過了??

她今日還約了人去清掃鋪子,楚酈那邊已經給她來了信,說是這兩日便過來尋她。她要籌備著開店,手裡的剩下的銀子卻沒剩多少,日後用錢的地方不少,唐輕歌這幾日便一直在寫話本,打算等會尋個書鋪賣了?去。

這個掙錢的法子還是當初給燕驥求藥時,那個洛斯商人給她的靈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