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2 / 2)

對於一個年僅十歲的孩子而言,身上沒有半點食物飲水,直接被扔在人跡罕見的雪原中三天三夜,還要與這片雪原上特有的雪狼博殺,確實不易。

若非遲見雪的確天資頗高,小小年紀已經有了江湖上二流高手的水平,根本撐不到現在。

即便如此,在原本劇情之中,他也是直接昏厥了過去,醒來就在焚焰聖宗山門之內,渾身發熱,差點燒成傻子,卻被遲晚晚毫不留情地一鞭抽下床。

而遲晚晚每次懲罰原身,無外乎罵他沒用,要麼就把錯誤都推到楚天南身上。

經過她多年洗腦,遲見雪的心態逐漸扭曲。對他而言,自己所遭受的一切痛苦都是源自楚天南,若非對方拋棄妻子,自己就會擁有一個幸福美滿的家。

十年後,懷著這樣的仇恨,他進入江湖,企圖執行遲晚晚的複仇計劃。卻因為意外結識了玄月宗新一代聖女,也就是容清月的弟子,易聽嵐。

遲見雪很快愛上了她。

為此,他多次忤逆遲晚晚,數次在關鍵時刻向易聽嵐通風報信,甚至因此耽誤了魔門的大事,幾度身受重刑。

在從小虐待自己的親生母親與心上人之間,遲見雪選擇倒向心上人。在易聽嵐的規勸下,他“改邪歸正”,於正魔大戰的關鍵時刻出賣了焚焰聖宗,甚至強忍仇恨認回了楚天南這個爹。

可惜,遲見雪並不是受天命眷顧的主角,他隻是一個不受待見的反派而已。他所做的一切注定隻是一場空。

玄月宗的聖女永遠隻會將目光投向同代之中的最強者。遲見雪本該是那個人,但很快他就不是了。

當劇情中真正的主角——一個身負奇遇迅速崛起的山野小子——開始在江湖中大放光彩,易聽嵐的目光迅速從遲見雪身上移開,轉移到了對方身上。

短短幾年,這位真正的主角從一文不名的山野小子成為了名動江湖的大宗師,還獲得了正道聖女傾心,風頭無兩。

至於遲見雪,作為一個始終不甘心,對女主死纏爛打的反派,他的下場自然不會好——

他將所有籌碼都擺在易聽嵐麵前,但焚焰聖宗倒下後,他卻徹底失去了一切。

夫君和兒子接連愛上玄月宗聖女,焚焰聖宗被毀,遲晚晚陷入瘋魔,與容清月同歸於儘。楚天南因愧疚隱遁海外。

遲見雪幡然醒悟,想要報仇,卻被主角方雲霄毫不留情地殺死。

命運劇情的最後,自然是橫空出世的方雲霄帶領正道鏟平魔門,成為了新一代的天下第一人。從此名譽加身,美人在懷,正道聖女以身相許,天下人交口稱讚,仿佛達到了人生巔峰,風光無限。

看完係統999傳輸過來的命運劇情,原不為的第一反應是:“這次的主角,怎麼比前兩個還要傻乎乎?”

前兩個世界,原劇情中的主角好歹得到了最大的好處。一個手握實權,君臨天下,一個名利雙收,站在娛樂圈頂峰。

而這一位呢?利用他解決了最大的敵人,隻是付出一位正道聖女加幾句不要錢的吹捧,就把他安撫住了。

原不為沒猜錯的話……

到最後,方雲霄所獲得的也不過是虛名而已。事實上,整片江湖,都徹底落入了玄月宗等正道宗門掌控之中。

若是哪一日他做出不符合這些人利益的事,所謂的“天下第一人”也能迅速被黑成“墮入魔道”、“走火入魔”等等。

雪原之上,一陣寒風吹過。

原不為猛然打了個哆嗦,從劇情中回過神來,低頭看了看自己的小胳膊小腿,他不由搖頭,暗道:“操心那個現在都不知道在哪裡砍柴的主角做什麼?現在需要搶救的貌似是我自己啊……”

四周的雪原好似延綿無儘,極目向遠處眺望,幾座高聳的山峰遙遙在望,那是焚焰聖宗的山門。

焚焰聖宗位於北方極寒之地,四周都是冰天雪地,罕有人煙。原不為隻大略估算一下腳程,就知道以現在這具身體的輕功速度和真氣總量,即便一路順利回到焚焰聖宗,也還要至少兩個時辰。

得出這樣一個結論後,他不由停下腳步,調轉方向。

係統999不解道:【宿主,難道你想離開焚焰聖宗?以這具身體的體力,隻怕走不出焚焰聖宗的範圍,而且離開的路徑還有人特意看著呢。】

“是否離開,取決於他們。”原不為在意識中隨口回了一句,“現在,我餓了。”

然後,他就抬頭看向了原本身後幾十步開外的地方:“你是來帶我回去的嗎?”

四下白茫茫一片,他所看向的地方分明是空空如也,但原不為的神情又是如此篤定,仿佛那裡真的站著一個人。

沒有人回答。

狂風呼呼刮過,少年稚嫩中難掩俊美的臉全無半絲血色,又被冷風刮得泛紅。他一雙黑白分明的眼睛一瞬不瞬地盯著那裡:“彆躲了,安護法。”

漫天飛雪像是突然被一陣狂風排開,原地真的出現了一道模糊的人影,他像是從隱身中現形,又像是一直就站在雪地之中,此時才顯出了存在感。

漫天飛雪勾勒出這個人的輪廓,身形瘦長,臉孔普通,整個人看似平平無奇。

在夜色中隱藏形跡容易,在雪地中,做到同樣的事情,難度卻高了十倍不止。隻這一手跟蹤隱匿的功夫,放在江湖上,都足以排入最頂尖的刺客行列。

原不為知道,他並不是真的隱身了。這是焚焰聖宗的一種隱匿潛行法門,原理是真氣與精神形成的雙重力場欺騙其他人的感知,隱藏周身全部的氣機,從而讓自己在彆人的感知中徹底消失。

而這卻是瞞不過他的。

安彥現出身形,片片雪花被他周身真氣鼓蕩開去,他略有驚詫地低頭看向這個從未被他放在眼中的少宗主:

“敢問少宗主,我這是哪裡露了破綻?”

這還是他第一次被對方叫破行藏,以往這位少宗主可從來察覺不到他的存在。是他功力退步了,還是少宗主進步了?

原不為搖了搖頭:“安護法的《幻虛訣》距離圓滿也隻有一線之隔,至少已經騙過了我的眼睛和耳朵……”

安彥更加不解。

“隻可惜,沒有瞞過我的鼻子。”

話音落下,原不為已施施然來到他麵前,閉上眼睛聞了一下,便微笑著一字一句道:“桂花糕,芙蓉糕,紅豆糕……桃花味道的脂粉香,十年以上的汾陽酒……你去了二十裡外的天香閣。”

“咳咳咳!”安彥瘋狂咳嗽。

再讓少宗主繼續說下去,他這個聖宗左護法的老底都要被揭破了。最重要的是,任職期間跑到外麵去喝花酒……這要是讓一直看他不順眼的右護法知道,他豈不是還得去執法殿走一遭?

原不為抬眼看向他:“哦,我說錯了。安護法自是一直儘忠職守地跟著我。現在,應當也是來帶我回去的吧?”

他又問了一遍一開始的話。

安彥尷尬地笑了兩聲:“按宗主的命令,是要讓少宗主自己走回山門……”

“天香閣的姑娘好看嗎?”

“那當然是國色天香……咳!”安彥飛快改口,眼都不眨一下,“聖宗上下都知道,本護法從來不去天香閣,不知道天香閣的姑娘好不好看。我可是一直儘忠職守地跟著少宗主,親眼看著少宗主自己走回了山門。”

說完這話,安彥就儘職儘責地履行起工具人的義務,抬手抓住原不為的肩膀,足尖在雪地上輕輕一點,身形淩空飛掠而起,幾個起落之間,便向遠處山峰所在而去。

他內息綿長,周身真氣自動將風雪阻隔在外,原不為宛如搭了一艘又避風又保暖的私人飛機,還有閒心調整了一下姿勢,手中不知何時就多了一包糕點。

突然聞到香氣的安彥:“???”

他稍稍用眼角餘光低頭看了一下,頓時整個人都不好了。明明在他袖子裡的糕點什麼時候被少宗主摸過去了?這少宗主莫非是掌握了神偷技能?

這一瞬間,安彥一個走神,內息差點中斷,險些輕功出錯一頭栽下去。

“安護法,你的輕功還要再練練啊。”

原不為打開這包特意疊得整整齊齊的糕點,認認真真吃了起來,還不忘指出這“私人飛機”的缺陷,以待下次改進。

安彥險些氣笑了。

他委婉暗示:“少宗主,你這是……”

“被你看出來了?我這是在幫你消滅罪證啊。”說著,原不為又是啊嗚幾口。

安彥愣了一下。

“你想,連我都能發現的東西,其他人一定瞞不過去。”少年的語氣理所當然,聽起來特彆有道理,“安護法既幫了我一回,我也該投桃報李,又怎麼忍心看著安護法因此受罰?”

說到此處,他輕輕歎了一口氣。

仿佛吃下這些東西十分勉為其難似的。

安彥縱是自詡沒有良心的魔道中人,也不禁有一瞬間的感動:“少宗主……”

“安護法不必多想,隻當是朋友之間互相幫助罷了。我平日裡鮮少出山門,萬事不知,隻是悶頭練功,稍稍識得幾本功法,認得幾個人而已;安護法卻見多識廣,或許以後還有需要安護法這個朋友幫助的時候。”

少年的聲音很平靜,仿佛說的也隻是一件平平常常的小事。

安彥眼中精光一閃。

他自動將原不為的話翻譯過來:懂得大量高深功法,身邊缺乏可信任的人手。這是奇貨可居啊,以前怎麼就沒發現呢?

寒風呼嘯,安彥帶著少年落在焚焰聖宗主峰之下,低下頭來,鄭重說道:“不曾想少宗主如此看得起我,那我這個朋友還就當定了。”

原不為看著他,輕輕笑了起來:“好。”

漫天大雪染遍千山,原不為站在原地多等了一會兒,任由風雪重新落滿他一身,讓他整個人看上去風塵仆仆,好不狼狽。

然後,他才抬步向山上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