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如此,我留你又有何用?”
殿內響起刺耳的尖嘯之聲。
原不為輕輕歎了一口氣,雙袖向前一推,足尖便點地而起,隻是向邊上側開了一寸,便輕飄飄避開了這一擊。
而那絲綢也在轉瞬間變向,繼續向原不為襲來,他再次向著旁邊一閃。
以他這具身體的實力,本不該如此輕易閃避。偏此時的遲晚晚內息混亂,精神極不穩定,本就破綻百出。若是恰有一位精通刺客之道的一流高手在此,出其不意之下,隻怕立刻能讓其身死當場。
“宗主所求,我能幫你。”
少年的身影從容於漫天攻擊中閃避開去,宛如閒庭散步於花叢之中。在這等險境之中,他竟還能徐徐吐氣開聲。
“如何讓人痛苦,不甘,追悔莫及,隻需毀去他最在意的事物便是。”
“那人最在意的是什麼?”
遲晚晚一時情緒失控,此時漸漸冷靜下來,含恨道:“自是容清月那賤人!還有他天下第一的劍道。”
“容清月最在意的是什麼?”
遲晚晚頓了頓,道:“那賤人最在意的從來不是他,而是玄月宗的傳承!”
“那便是了。”隨著遲晚晚恢複平靜,原不為也輕飄飄落在地上,輕聲道,“毀掉玄月宗,就毀掉了一個容清月,半個楚天南。”
遲晚晚已經徹底安靜下來,用深沉的目光注視著眼前的少年。
“而剩下半個……”原不為語調平平,輕描淡寫,“交給我。”
“不出十年,天下第一劍,便會易主。”
遲晚晚一時竟說不出話來。
少年眸光湛湛,平靜地投下如此擲地有聲的話,恍惚讓她又想起了當年那個人。但見過方才原不為如何從容寫意的躲避開她的攻勢,以他展露的資質,遲晚晚無論如何也說不出不信的話。
狂風早已止歇,殿中湧動的黑暗更濃了幾分,遲晚晚的眼睛裡突然交織出說不出的複雜色彩。
她居然鬼使神差信了一個十歲孩子的話:“玄月宗領袖正道諸派,有六位宗師坐鎮,非聖宗一家所能匹敵,你可知你放下怎樣一番豪言?”
原不為笑了起來。
他笑的很溫柔,很好看,那張稚氣尚未徹底褪去的臉還帶著幾分天真的味道。
“一家不行,便一統魔門三脈九宗。”
“那時,宗主定能得償所願。”
他的每一個字都極誠懇,極真摯,似乎一個再孝順不過的孩子,費儘了心思想出來一個好辦法,要討母親歡心。
遲晚晚定定凝視他片刻,臉上突然重綻笑顏:“好,好孩子!不愧是我的兒子!”她溫柔地招招手,示意原不為過去,聲音中突然充滿了慈母般的關懷。
原不為看她變臉,坦然上前。
“這是我焚焱聖宗聖子的信物。”她突然取出一柄精巧的匕首,漆黑如墨的劍刃上,仿佛有血線淌過,“好孩子,來。”
對於一個年幼便少有關愛的孩子而言,親生母親這般溫柔的關切,足以讓他忘卻過去的一切不好:“一旦修成焚焰心訣,你便是我聖宗當之無愧的聖子,興許將來收服三脈九宗,向那負心人複仇,娘親也要倚你為臂助哩。”
她幽幽一歎,說不儘的幽怨。一雙含著愧疚與期盼的眸子已微微濕潤。
“好孩子,你不會怪為娘吧?”
殿內沉默片刻,少年突然輕笑一聲。
“不,當然不怪。”
暮色已徹底消失,冰冷的月光如水銀淌了一地。昏暗的宮室之中,這對親生母子仿佛終於解開了多年心結,望向彼此的目光都透著眷戀與親近。
許久之後,一道小小的影子踏著月光走出大殿,每一步都走得很穩。
他微微仰頭,月色落入他眼中。
“少宗主,多謝你。”
一名綠衣女子突然現出身來。她身姿輕盈,像是一截楊柳枝從枝頭蕩起。
“宗主多年來深陷心魔,那人已是天下第一,宗主也未必不知報仇無望,不過是靠仇恨支撐而已。她心頭痛苦煎熬,如此待你實屬無奈。”
“我知道。”
“若非少宗主點破迷障,重新給了宗主目標與希望,宗主不知何時才能振作,屬下替聖宗上下謝過少宗主。”
“不用謝。”
少年露出一抹動人的笑,月色在他眼中蕩開來,極溫柔,也極真摯。
“我隻希望,除卻仇恨之外,這世上再多些讓她在意之事。”
“……如此便足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