漆黑的虛空無垠無儘,虛空海的一角,被黑霧所籠罩的某片“海域”。
一團幾乎凝聚成實質的龐大陰影潛藏在黑霧之中,陰影中延伸出的無數“觸手”將下方數不清的世界纏繞包裹在其中,一點一點將它們吞噬,使之逐漸被同化成為陰影的一部分。
每時每刻,還有更多的觸手從陰影中探出,向著那些還未被吞噬的世界出手。
就像是在水中捕魚一樣輕描淡寫,任憑魚兒如何掙紮都難以逃脫陰影之網的束縛,最終隻能任由陰影不斷擴散,不斷將更多的“魚”籠入羅網之中。
那吞噬世界的陰影就這樣不斷壯大著。某種強大的道則在這片虛空閃耀。
祂並未意識到,一道遠道而來的身影已經步入黑霧之中,無聲無息靠近過來。他仿佛融入虛空,沒有半分氣息泄露。
然後,這人影探出了手掌。
那是一隻修長白皙、完美如藝術品的手掌。手掌探出的瞬間,似乎有一道虛實難測,變化萬端的大道隨之顯化出來。
——他仿佛自虛空中抽出了一條虛幻的大道,將這虛幻的大道化作了一柄劍!
下一瞬,“劍光”斬落!
無聲無息之間,這片虛空都幾乎被斬開,黑霧在無形的力量下向兩邊分開。
恰在此時,陰影之網的一角,一條幾乎已經徹底被陰影之網所捕獲,再無掙紮餘地的“小魚”突地“奮力一跳”,無比準確地迎上那劍光。
嗤——!
纏繞在那條“魚”身上的陰影被無窮的光輝所融化,半死不活的“魚”一下子得以擺脫束縛,飛快落入虛空海中,轉瞬便被激烈動蕩的虛空海所淹沒,不知被起伏的海水推往了何方,消失不見。
這一切發生在瞬間,令人完全反應不過來,一個即將被吞噬的世界,便輕描淡寫地擺脫了陰影的束縛,獲得了自由!
同為大道之主,倘若原不為偷襲的對象是吞噬世界之蛇本身,企圖將之重創,或許還不至於如此輕易便得逞。
但原不為的目的隻是斬斷那個小世界身上的束縛,這就相當於一劍突襲,斬掉同級彆強者的一角衣袖,更何況還有世界意識本身的配合,自然是輕而易舉。
這突如其來,且裡應外合,配合得妙到毫巔的一記偷襲,在成功的刹那,也驚動了安安靜靜的“捕魚者”。
一瞬間,盤踞於世界之上的龐大陰影仿佛平靜無波的海洋掀起了驚濤駭浪,一道憤怒的意誌仿佛從沉睡中蘇醒,猛然向四方蔓延,轉瞬就探查向不遠處那道幾乎與無垠虛空融為一體的身影。
原不為這個突然冒出來的不速之客一下子就暴露在對方的神識範圍之中。
下一刻,似乎是被他半路截胡的舉動所激怒,這憤怒的意誌掀起了虛空海的陣陣震蕩,激蕩的波濤中,甚至有極度脆弱的小世界如泡沫一般被洇滅。
強大的精神波動席卷過來。
黑袍之下,一雙冰冷平靜的眸子緩緩抬起,幽邃深沉的眸光與之正麵碰撞。
轟!
虛空中掀起了一陣狂猛的精神風暴。
兩邊俱是一震,看上去似乎難分高下。事實上,由於成就大道之主的時間差距,原不為稍稍落在了下風。
他並不在意,隻覺得心中猜測應驗。
“果然……是大道之主的級彆……”
漆黑的長袍如同夜幕垂落,夜幕之下的人影輕輕呢喃了一聲。
下一刻,一股更為強大的壓迫感向他傳來,大片大片的陰影在前方鋪展開,卷動著虛空海的浪濤,觸手般的陰影張牙舞爪,宛如即將吞噬一切的惡獸。
幾乎化作實質的大道法則中,顯露出吞噬、掠奪、統治一切的道意,仿佛無垠的黑洞,要將眼前的一切都吸納進去。
“……與吞噬有關的道?”
原不為非但沒有半點壞了彆人好事的覺悟,反而還有心思分析人家的大道,利用易之道所蘊含的洞察之能,開始洞察這大道最本質的部分。
似乎有無數奇異的符文在他的雙瞳之中顯現,那是組成大道的本源法則。
直到危險加身,即將爆發的一刻,他才輕描淡寫地抬起眼皮,無形的波動自周身散發而出,所有的攻擊頓時全都恰到好處地與他擦肩而過,落在了空處。
而原不為本人甚至沒有做出什麼閃避。
“嗤——”
風暴刮過,大片虛空裂縫在他身後蔓延開來,卻不曾讓他的衣袍有半分受損。
看上去就仿佛是敵人突然發揮失常。
輕巧的避開接踵而至的一擊,原不為還有心思吐槽一句:
“不就是偷偷在你的牧場裡牽走了一隻羊,身為大道之主何必如此小氣……”
說到這裡,他雙眸中流露出一片濃墨般的黑,唇邊弧度輕輕一揚,用感慨的語氣開口:“——這可不是待客之道啊!”
話音落下的同時,原不為猛然出手。
無垠的漆黑伴隨黑袍蔓延,某種變幻莫定,虛實難分的氣息在他身上浮現出來,讓他整個人都好像站在命運之河的節點上,似乎隨時有可能開辟出無數道不一樣的支流。於是,原不為的下一秒頓時有了無數種不同的選擇。
這讓他的出手變得極難預判。
而更直觀一些的,則是虛空之中浩浩蕩蕩鋪展開來的兩條大道,普通人無法看見的大道之力正激烈地碰撞在一起。
大片大片空間裂縫向著無垠遠處蔓延,掀起的餘波不斷向著四周擴散,即便隔著極為遙遠的距離,都能清晰感應到。
“嗚……”
遠處,有虛空古獸全身汗毛炸起,發出了一聲驚恐的鳴叫,四散而逃。
不過轉瞬間,這片虛空海竟是一隻虛空古獸也無,陷入一片死寂。
祂們察覺到這是大道之主級彆的交手波動!這是足以粉身碎骨的危險!
與此同時——
【警告!警告!因外力介入,任務失敗,緊急撤離機製啟動中……】
主腦的機械音還在耳邊重複播報,杜嵐隻來得及瞪大眼睛,牢牢記住那道出現在最後關頭,破壞了一切計劃的罪魁禍首的背影,他已經認出了對方的身份。
“真理研討……”
這個念頭甚至都隻來得及在腦海中轉過一半,眼前已是天旋地轉,他整個人就像是被塞進了甩乾機裡旋轉了無數圈,眼前的世界都在模糊中旋轉。
恍惚之中,他看見傳送的過程中,無垠深邃的宇宙虛空在眼前閃過,兩道難以名狀的影子與虛空中碰撞在一起,一道漆黑深邃,仿佛無垠黑暗的化身,卻又不斷變換著黑暗到黎明的色調,虛實莫定,一道如盤踞於世界之上的陰影之神,散發著吞噬一切的可怕波動;他看見浩蕩的風暴,以及鏡子般碎裂的空間裂縫,就連主腦的機械音都變得遲緩了,仿佛受到了某種信號的乾擾一般。
甚至都不知道過去了多久,等到杜嵐的意識終於徹底清醒時,原先所有的憤恨、不甘、懊惱,都仿佛被凍結了。
他還沉浸在之前所見的那一幕畫麵之中,心神受到了難以想象的衝擊。
再結合之前伊蘭大陸最後關頭任務失敗的場景,曾經或在意或無視的種種線索串聯到一起,杜嵐一下子明白過來——
“真理研討會……教宗……無定之理……”
“——是召喚獻祭!那個家夥召喚了無定之理的本體到來,不僅破壞了我的任務,還和吞噬世界之蛇乾起來了!”
不僅是他,其他輪回者也很快反應了過來,得出了和他差不多的結論。
“……嘶!”
眾多幸存的輪回者倒抽一口冷氣。
有瘟疫教會的教訓在前,還有以往那麼多所謂的邪神被灰溜溜驅逐的經驗,他們潛意識中就不認為所謂真理研討會信奉的邪神能夠對吞噬世界之蛇造成什麼威脅,二者恐怕不是一個量級的存在。
所以,即便那位真理研討會的教宗有很長一段時間消失在戰場,也根本沒有人想過他是去偷偷摸摸召喚邪神了。
畢竟,之前他一發大招秒了那麼多人,遭遇反噬休養一段時間完全是合理的。
輪回者本身的優越感,讓他們根本不相信這個土著能乾出什麼大事來。
況且,這位真理研討會教宗身上早就貼上了#世界之子死忠追隨者#的標簽,在世界之子本人都已經被說服投入輪回者陣營後,杜嵐壓根沒有想過,最終站出來阻止世界之子的居然會是他!
……追隨世界之子一起加入輪回者陣營還差不多叭。
而偏偏是這個被忽略的家夥,給予了他致命一擊,讓他的全部計劃最後崩盤。
這樣的失敗,其他輪回者尚且難以接受,親自策劃並主導這一切的杜嵐就更是不甘心了。
不甘之餘,他還感到強烈的尷尬。簡直想要連夜扛著主腦跑出這片虛空海。
隻要一想到之前自己是如何在全世界所有人麵前擺出一副一切儘在掌握的姿態,最後卻一臉懵逼地狼狽逃竄……杜嵐就惱怒不已。宛如操縱了一切的幕後黑手終於站出來謝幕,卻發現自己也隻是戲中人,還被人直接推到一邊,表示#讓一讓,該我上台表演了#。
——說是社死現場也不為過。
【檢測到此次任務失敗有超出上限的不可抗力因素乾擾,所有輪回者任務失敗懲罰降低90%……】
主腦的機械音響起,杜嵐還恍恍惚惚。
從當年黑雨之災降臨,到如今一千二百年的時間啊。雖說這其中他多次通過主腦前往其他世界執行任務,留在伊蘭大陸的時間並不多,但他卻在這個世界投入了大量心血。從一開始反抗激烈的狩獵區,到逐漸轉化為半牧場區……關於這個世界的吞噬任務,一直是他在策劃,他也見證了自己的一切計劃順利進行,任務進度條緩緩推進的全過程。
不出意料的話,這個世界將毫無抵抗被吞噬世界之蛇收入囊中,而他也將憑借在此任務中最大的貢獻一飛衝天,獲得珍貴的本源法則獎勵,成為法則之主!
——隻差那麼半步啊!!!
杜嵐幾乎要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