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7章 你頭頂有劫雲(1 / 2)

睡了不知多久後,溫雲眼皮顫了顫,緩緩地睜開眼。

她腦中仍混混沌沌,分不清這是何處,隻能看到略眼熟的雕花和浮誇的幔帳懸在頭頂,耳邊是一聲勝過一聲的巨大鼾響,循著聲音望過去,卻發現自己腳邊盤蜷著小火龍,它睡得尤為香甜,小小的爪還緊緊地拉著她的裙角。

記憶緩緩地回歸,她才想起這兒似乎是沿海城的彆院,先前為裝闊綽豪少,她曾斥重金租了一整年。

溫雲仍覺得像在夢境,記憶中她分明還在生死決鬥,怎麼突然又回這院中了?

她小心地將裙角從小火龍爪中抽出,又把被子蓋它身上,這起身朝外走去。

門半掩著,推開的瞬間一道炫目的白色映入眼簾,刺得她下意識抬手去遮了遮,待適應後再放下來時,卻發現院中不知何時已積了厚厚一層白雪,滿園的花草樹木無一不被染出層層素妝。

門外透出的凜冽寒氣也激得她腦中昏沉散去不少,變得清明起來。

院中那些歡快的嬉笑也傳入耳中——

“我們隻聽到那邊劈裡啪啦好一陣響,正想要趕過去支援時,卻聽到重物入水聲響在頭頂。”

朱爾崇從客棧老板那兒要了個紅泥的小火爐,上麵溫了壺酒,他伸手去摸了摸,發現酒還未熱,便繼續講著經曆:“我們以為是魔修又劃著船打來了,趕緊鑽出去想將他們一一鏟除,哪知道是葉師兄從天而降,落到了那個海穴的洞口。”

“當時他已經在往下沉了,他們仨都看傻了,是我反應夠快把他撈起來的!”包霹龍不甘落後,趕緊搶著出來表功。

薑肆跟千黎深坐在那兒聽得無語,隻想裝作認不得這兩人。

宿垣真人將揣在袖中的手拿出來,笑吟吟地聽這群後輩講著,自己則是悄悄地將溫好的酒倒杯中,一口飲儘。

朱爾崇見狀大怒,想搶卻又礙於對方是個老頭不好動手,隻好小聲嘀咕:“溫師妹的這個親戚怎麼這般不懂事?”

正說到溫雲,薑肆就眼尖地抬頭看向眾人身後,驚喜道:“溫師妹,你醒了?”

溫雲的視線自眾人眼前掃過,最後落到宿垣真人臉上,張了張嘴,卻什麼話都沒說出來。

“是千黎深說你先前在城中落腳,我們就把你帶來了。”朱爾崇連忙起身讓出椅子,滿臉笑容地解釋:“正好你這個親戚出城來尋你們,這不就巧了,遇上了嗎?”

被點名的親戚宿垣真人摸著胡子點點頭,半點沒有因撒謊騙了後輩而羞愧的意思。

“溫師妹你現在覺得怎麼樣了?當時可嚇壞我們了。”

“你彆誤會,我們不是不關心你,隻是你睡了七天了,這位前輩又說你無事,我們這才趁著下雪出來喝喝酒聊聊天。”

朱爾崇這倒沒說假話,剛把溫雲扛回來的時候他們嚇得快丟了魂兒,個個眼淚鼻涕糊一臉。

後來滿城地尋醫修來看,結果都說溫雲隻是太累睡著了,就連她那隻靈寵豬也這麼說,他們這才放下心來,該吃吃該喝喝。

薑肆趕忙給溫雲倒了熱酒,包霹龍也從小爐的炭灰中刨出一個小小的紅薯遞來。

她一一接過,隻是卻始終望著宿垣真人,睫毛顫了顫,過了許久,才聲音沙啞地開了口:“他呢?”

聲音很平靜,好像隻是在問一件很尋常的小事,隻是裡麵的小心翼翼任誰都能聽出來。

原本在火爐裡掏紅薯的,往杯中倒酒的,這會兒都沒說話了。

他們這樣古怪的態度讓溫雲心中微沉,她喉嚨像是梗了什麼,明明表麵上還是平淡自若,可是藏在袖中的手卻在抖。

就在這時,一道清清冷冷的聲音從她身後傳來——

“我在這兒。”

她回頭,卻見撐了把紙傘的葉疏白就站在院子門口。

那把天青色的傘上積了層薄薄的雪,他立在那兒,便像株秀麗清挺的雪鬆,極其俊秀。

他收了傘朝溫雲走來,而她眼睛瞬也不瞬地望著他,過了會兒才低垂著眼簾,極為淡定地嗯了一聲,半點也不擔心的樣子。

“前輩說想吃燒雞,正好我想出門走走,所以就去買了。”

他低頭溫聲解釋著,抬起手示意,溫雲這才發現葉疏白手中果真提了一隻還在冒熱氣的燒雞。

宿垣真人取了燒雞,笑著同溫雲解釋:“他比你還要先醒兩天,你可彆誤會我在欺負他,隻是他醒了也不願意去歇息著,就睜著眼守在你屋裡,我怕他熬壞了,這才支他出去走一趟。”

葉疏白有些不自在地微抿唇。

溫雲抬頭看著他,忽然朝葉疏白走了兩步,下一刻,毫不顧忌周遭人的眼光,一把抓住了他的手。

包霹龍在邊上看得一臉感動,歎道:“真是師徒情深,但凡我師父也有葉師……祖一半的慈愛,我也心滿意足了。”

算了,輩分這種事情亂糟糟的,已經說不清了。

薑肆在邊上猛點頭:“說得對,葉道友跟溫師妹真是師慈徒孝。”

千黎深:“……不要隨便改成語。”

唯獨朱爾崇在邊上露出古怪的笑,心道你們這些凡夫俗子但凡看過夢然師姐寫的話本,也不至於單身了幾十年也沒尋到一朵桃花了。

自從跟夢然師姐合夥後,她負責寫話本,朱爾崇則負責將手稿送去萬寶閣交接,兩人配合默契,狠狠撈了一大筆靈玉,現在他已經闊綽地開始物色各種礦材,預備在年底換柄絕世好劍了!

溫雲沒理這群憨貨,她冷靜地打量著葉疏白。

眼前這人的確沒缺胳膊少腿,漂亮的臉蛋也依舊白淨,隻是她的眉卻越皺越緊。

她握著那雙冰冷的手,一時間心情沉重。

修真之人修為高後極少存在體虛這種說法,哪怕寒冬臘月也不會畏懼,所以先前薑肆還敢跳到冰冷的海裡撈王八。

但是這會兒葉疏白的手卻被凍得沁人,不似平時那般溫熱。

她怔怔地看著他,艱難地問出一句:“你的修為……為什麼沒有了?”

朱爾崇這群金丹期修為一直都比葉疏白低,也從來都看不穿他的修為,就跟做題似的,學渣永遠都看不懂題目究竟是難是易,所以他們乍一看葉疏白也隻覺得這就是高人返璞歸真,不覺有異。

但是溫雲卻是一眼就看出來了。

眼前的男子姿態從容,眉眼間是一如既往的淡泊平靜,似天邊白雲漫卷。

然而他身上沒有一絲修為了。

這話一出,院中方才還在嬉笑鬨騰的聲音戛然而止。

朱爾崇結結巴巴地問:“修為沒……沒有了?”

葉疏白剛被救回來時的確氣息全無,嚇

得兩個劍修哭出了聲,就差預備通知宗門各峰峰主來為掌門收屍了。

但是很快,他身上便開始閃出一絲絲金色光芒,像結繭似的將其包裹,裡麵的氣息也逐漸恢複正常,眾人這才放下心來。

但是溫雲現在說他沒修為了是什麼意思?難不成斬了仙人被天道所懲,變成凡人了?

“不必憂心。”宿垣將最後一個紅薯刨出來,剝了皮,眯著眼一邊啃著熱氣騰騰的烤紅薯,一邊不緊不慢道:“隻不過是靈力用竭過甚,再好生休養些時日就好了。”

他說得跟真的似的,溫雲不信,但是其他幾人倒是都信了。

此番事過,見溫雲安然無恙轉醒後,薑肆領了一眾刀修拜彆眾人重歸東洲,千黎深也是重回吹雪島。

二人拜彆之時臉上都帶著樂觀的笑,安撫溫雲:“你家那位老前輩不都說了嗎,葉道友馬上就就會恢複了,溫師妹不要太為你師父憂心。”

溫雲笑著對他們微微頷首,隻是道了彆再登上回返宗門的雲舟後,神情卻變得凝重起來。

雲舟尾的兩位師兄正在逗沈星海的倆徒弟玩,時不時禦劍飛在雲端擺出帥氣姿勢,惹得小孩們羨慕不已,小火龍飛在空中冷眼看著,時不時地朝那兩劍修噴口龍炎,嚇得他們險些從飛劍上麵滾下去,一時間雲舟之上熱鬨不已。

而另一端,不能動用修為的宿垣真人跟葉疏白麵對麵坐著,像凡界的兩個老頭似的一本正經地下著棋。

溫雲走過去時,正聽到宿垣真人正老不羞地預備悔棋:“就讓我五個子行不?我是你老祖宗,你總該對我孝順些。”

葉疏白端坐著,淡聲提醒:“前輩,我們下的是五子棋。”

溫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