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5章 攔路打劫(2 / 2)

溫雲沒敢接,而是偏過頭擔憂地看向沈星海:“沈師兄,你還好嗎?”

“啊?沒事。”沈星海低頭,無言摸了摸手上戴著的戒指,歎出一口氣道:“我很好。”

果然都是假的。

戒指中的那位老前輩說他是氣運之子,說他此生必定縱橫萬界傲視天下,還說什麼每遇到一個漂亮女修就會傾心於他,每遇到危險就能逢凶化吉,每遇到靈獸就會主動臣服。

沈星海一直都不太信,事實也一條接一條地在證明那老前輩是在胡扯,眼下可巧,連最後一條都證明是假的了。

他轉身,深一腳淺一腳地踩著泥濘往峰上走,背影蕭索淒涼。

若是仔細,還能聽見那可憐劍修低低的欷籲長歎。

*

得虧眼下雲島上攏共就這麼幾個人,大家又很熟,便是丟臉也丟不遠,否則沈星海怕是要被雲獸慪得吐血而亡。

唯一慶幸的就是那群雲獸似乎終於消了氣,不再追著他降雨,眼下他也能體會到久違的陽光溫暖了。

饒是如此,他還是選擇回自己半垮的小院中閉關不出了。

溫雲跟朱爾崇去尋了他兩次,然而他都沒有出來。

此刻溫雲百無聊賴地盯著桌上那堆雲晶,一時間陷入了沉思。

葉疏白收了劍朝這邊走來,動作優雅地斟了兩杯茶,遞過來一杯:“你在想什麼?”

溫雲喝了一口就皺著眉推開了,葉疏白也不知道什麼時候養成的老頭愛好,竟然愛喝這麼苦的茶。

她仰頭看向葉疏白,慎重道:“我想把雲晶送給沈師兄,他的劍正好被雲獸啃壞了,而且這雲獸其實也是他引來的,再者他最近也因為雲獸吃了許多苦……”

“那送去便是。”葉疏白微微挑眉,有些不解:“為何同我解釋這麼多?”

溫雲素來都是個乾脆利落的性格,而且既然雲獸們已經把雲獸送給她,那她自行做主就是了,要轉送給沈星海也無事,怎麼反而像是在申請他同意似的?

溫雲有些不好意思道:“因為要真論起來,其實你跟沈師兄一樣也是沒有劍用,但是我卻將雲晶拿給他鑄劍,而沒有給你,我擔心你會覺得我偏心他。”

葉疏白微微一愣,他終於後知後覺地領悟到溫雲的想法,原來她是在顧及自己的心情。

從小到大,葉疏白都是那個被教得乖巧懂事的孩子,其他孩子被欺負了或是想家了,隻要一哭就會被師父摸著腦袋或者是拿塊糖哄著安慰,然而他的師父是四個冷硬古板的老劍修,他們從來都不會哄他,隻會教育:“疏白,你以後是要撐起整個清流劍宗的人,你怎能跟孩童似的鬨脾氣?”

他們卻忘了,其實葉疏白那時候真的隻是個孩子。

所以他從小就學著將所有的情緒都好好藏好,高興時不笑,難過了也不哭,從不喜形於色。這樣藏久了以後,旁人也就真的以為他生來冷心冷情,也以為他斬斷了七情六欲,是個沒有不會難過傷心的劍修,也不知道他其實也是個有自己感情的人。

也隻有她將他視作一個普通人,會顧念著他的所有情緒,不管做什麼都會好好地同他解釋其中的道理,生怕讓他誤會半分。

葉疏白修長的眉微微舒展開來,他低頭凝視溫雲,認真地回答:“我這把木劍就很好。”

語罷,他手執起佩在腰間的木劍給溫雲看。

若不是他口吻坦誠,目光清澄,溫雲真的要擔心葉疏白是在說反話。

那算是什麼好劍?

這把劍其實就是溫雲自己做的,她對自己的手藝心裡還是有數的,雖然她是個大製杖家,但要論起製劍,也隻能說是看著不醜罷了,實乃平平無奇。

要再說起材料,它也不過是溫雲當年在萬寶閣花了九十八塊下品靈玉買的木料製成的,當時她囊中羞澀,攏共也就一百靈玉,這根木頭幾乎花光了她的積蓄,饒是如此,也不能改變它的廉價事實。若不是這幾十年來葉疏白將其保養得極好,再加上溫雲新增了些加固的魔法陣在上麵,恐怕它早斷了無數次了。

便是在修真界,這把木劍也上不得台麵,更莫要說在資源豐厚的上界了,幾乎沒人會拿這麼把寒酸的劍。

溫雲也曾勸葉疏白換一把劍,他卻總說劍修的道不在於劍的好壞,而在於劍法的高低,說得很玄妙,然而架不住他手上的這把劍已經快成朽木的事實。

她看著這把木劍歎氣:“你現在讓我用它當柴禾,我都嫌它燒出來的火不夠旺。不過你若是真喜歡木劍,我去為你尋點好木料再製一把?”

說著,她便在腦中盤算了一番,琢磨著身上的這些源晶怕是能買到好木頭了。

葉疏白卻端著茶盞抵在唇邊,不緊不慢道:“莫急,你養了百年的樹已快要長成了。”

溫雲反應過來他說的是鳳凰木,回過頭去看,卻見原本的那株小樹苗在她每日辛勤的澆灌下已長得蔥蔥鬱鬱,翠綠枝葉向上不斷延展生長,在一眾紅葉樹間顯得尤為生氣勃勃。

就連寄生於鳳凰木中的玉清泓的身驅也漸漸變得凝實壯大起來了,再也不似以前那樣僅一片葉子就能讓他坐穩了。

玉清泓這會兒正懸坐在一根壯大的樹枝上,他發現溫雲和葉疏白在看自己,便溫和地笑著鞠了一禮,又隨手用一片鳳凰木的葉子卷了個葉笛,模仿著鳥雀的鳴叫聲,這樹間便似藏匿了大群快活的鳥雀般熱鬨。

溫雲笑著摸了摸樹乾,說:“想來等它長成那日,你的生死法則也能大成了吧?”

葉疏白的生死法則本就是從鳳凰木中領悟而來,鳳凰木一旦長成,便又是由死至生的一次循環,屆時他對於法則定然會有更深的領悟。

“嗯。”葉疏白點點頭,不過很快又正色道:“越到修煉的緊要關頭不能鬆懈,還需得從戰鬥中感悟更多才是。”

語罷,他提劍站起身:“走,我們繼續修煉。”

溫雲飛快地端起方才嫌棄的苦茶,飛快地抿了一小口,磨蹭著不起來:“你親手泡的茶,我要好好品完才行,你先去自己修煉吧。”

葉疏白看著她,都來不及阻止,伸了一半的手又默默地放回去。

“怎麼了?”溫雲端著茶杯仰頭看他。

葉疏白抿了抿唇,俊秀的一雙眉緊緊抿在一起,聲音裡帶了尷尬:“你方才拿的那杯,是我剛剛喝過的。”

雖然兩人幾乎形影不離,也時常因為各種特殊原因拉手擁抱,但是這種間接親密接觸還沒玩過。

溫雲手一緊,雖然腦子裡早慌成一團亂麻,但是麵上依然保持著淡定,簡單地“哦”了一聲,並沒有做出什麼小女生才會有的失措表現。

“沒事,我不嫌棄你。”

為了表示自己真不嫌棄,她仰脖子一口乾完這杯水。

葉疏白深吸一口氣,無可奈何道:“多謝。”

*

眼瞅著月初將至,將雲晶轉贈給沈星海,又把小火龍留在島上掩護雲獸們,溫雲跟葉疏白兩人又返回雲海城了。

雲海城裡往日都是歡快自在的氣氛,這裡萬界修士往來自由,先前在雲海塔外擺攤的修士們都能自發組成一個偌大的市集,叫賣吆喝聲亦是不斷。

然而溫雲這次踏足其中,卻明顯感覺到氛圍有些些許變化。

那些攤販倒也還在,隻是叫賣聲卻都消失了,大家默契地在各自在前麵立了塊牌子,上麵標注著出售的物品和價格,目光卻都魂不守舍地往雲海塔的方向瞧,注意力全然不在做生意上。

更重要的是,許多修為較低的修士已經退離了雲海塔附近,好幾張熟麵孔都不見了。

溫雲拉著葉疏白的衣袖,眼下有人上了一號擂台要挑戰他,他腰間的雲牌在亮個不停。

她連連叮囑:“你記得打不過趕緊跑,大不了後麵再打回去便是。”

葉疏白點點頭示意自己知道了,朝著雲海塔內走去。

眼下隻剩了溫雲一人,她現在不急著進去挑戰彆人,於是便安心地在塔外的各個小攤前逛著,看能不能尋到些寶貝。

這時,一道頗為驚喜的聲音從她身後響起。

“我在雲海塔外等了大半個月,總算是等到您了!”

溫雲偏過頭,卻看到一個麵容嬌俏的小姑娘在看著自己。

她先招呼道:“姑娘可是想起我來了?”

溫雲一遇到這種情況就慌了,救命,她記不住這人是誰!

小姑娘拉住溫雲的手,眼睛亮亮地看著她:“怪我眼拙,那日兩位離開賭館後我才想起您是誰,竟然沒認出您來,眼下總算是又尋到了。”

聽完這句話後,溫雲才後知後覺地想起這人的身份,她好像就是先前在賭館裡給她和葉疏白斟茶的小姑娘?那次溫雲贏了不少源晶,還打賞了她一筆。

她對漂亮小姑娘素來都很好,這會兒也是客客氣氣地問:“不知有何事?”

小姑娘眼睛一彎,輕聲道:“先前有幸見過您幾位對手的投影石,知道您實力非凡,所以這次應老板所托特意來問問,您要租一塊投影石放咱們店裡分紅嗎?若是贏一場,運氣好的話能分到好幾十萬的源晶呢。”

溫雲不解:“租?”

“是的,這是我們店裡給強者的福利,我們店裡的投影石可以租給您用。”小姑娘笑眯眯地看著溫雲:“不如您現在就隨我去店裡,同老板詳談一番?”

溫雲想了想,雖然很動心,但是她還是決定先在這兒等葉疏白,說:“我稍晚些再來店裡尋你,眼下要再等個人。”

“難道是在等那位公子?”小姑娘麵上一喜:“若是二位能一起來咱們店裡,那投影石的租金可以給你們減半。”

葉疏白跟溫雲都算是雲海塔裡的黑馬,他們的對手中有不少人都帶過投影石進去,所以不少人都見識過他們的本事,當初名不見經傳的兩人現在在塔中已是頗有名氣。

不少賭館都想要同他們搭上關係,畢竟一個強勢的挑戰者能吸引更多客人來押注。

可惜這兩人平時沉迷於修煉,一直都尋不到人,眼下小姑娘終於碰上了這兩人,自然是不願離去。

溫雲隻好任由小姑娘在自己身邊跟著,她看了眼周圍,好奇地問:“怎麼這雲海城的氣氛怪怪的?”

旁邊擺攤賣丹藥的一個修士聞言,懶怠地抬起眼皮看了溫雲一眼,沒說話。

小姑娘表情一僵,壓低聲音解釋道:“因為最近雲海塔內已抬出九十多具屍體了。”

“竟然死了這麼多人了?!”溫雲眼睛驀然睜大,意識到某個可能性:“難道是商無央?!”

“不然還能是誰?”賣藥的修士沒好氣道:“往常我在這兒賣療傷的丹藥,一個月總有些生意,現在可好,自商無央來了以後出來的人倒是多了,但全是死人,我這丹藥壓根沒地兒賣了。”

邊上有個白胡子的修士咳嗽一聲,歎氣:“雲海界本就無主,最初就是萬界散修聚集而成,後麵為避免殺戮,這才慢慢以雲海塔的形式來瓜分雲島的。上一次出現這種在雲海塔內屠戮的情況,還是我祖父那輩的事兒了,距今已有將近萬年了。”

雲海界算得上是萬界當中最特殊的一處地界,這兒沒有哪方勢力稱霸,包容性極強。就連溫雲跟葉疏白在外界會被歧視的下界人士,在長住雲海界的本界人眼中看來,也跟其他上界之人沒多大區彆。

哪怕是在外界稱霸的人來了雲海界也會不自覺地受這裡的氣氛感染,自覺維持著城中和平的規則,能不動手儘量隻動嘴。

因而,雲海城裡能時常聽到各種罵出花兒的臟話,卻看不到有人鬥毆。

但是商無央一來到雲海界,就像是一滴水落入了油鍋中,炸得整界不安寧,偏生他並未違反規則,隻在雲海塔內殺人,這便讓所有人都無話可說。

眼下幾乎人人都在關注著雲海塔中時不時被抬出的屍體,又聽著時不時爆發出的傷心哭聲,一股凝重的氣氛逐漸將雲海城籠罩。

“隻盼能出現哪個實力強勁的修士將他攔住了。”

隻要商無央的挑戰途中能出現擊敗他的人,那他便無法繼續往上殺人。

小姑娘緊皺著眉,小聲道:“第三層

的頭名是我們店裡的熟人,也放了投影石在我們那兒,她擅長防禦,想來應該有希望攔住商無央不再往上……”

隻是話雖這麼說,小姑娘自己的語氣都有一些不確定,畢竟商無央這尊殺□□頭已然無敵,就連剛進賭館的人都知道,押商無央,穩贏!

才剛這樣說著,不遠處的雲海塔外就傳來一陣喧嘩。

“是銀甲護衛!又有人被抬出來了!快看看到底是誰?”

“第三層排名第一的紅柳女,沒想到連她也……”

“還能救嗎?”

“唉,又是第三層出來的,你覺得她還能活嗎?”

小姑娘神情一怔,深深地吸了一口氣,聲音顫顫巍巍,又有哀傷又有恐懼:“紅柳姐姐竟然也隕落在商無央的手中了……”

紅柳女也是個散修,但是看樣子在修士中的人緣很不錯。

眼下得知她亡故的消息,雲海塔邊上圍著的一圈人都陷入了沉默,也沒人冷嘲熱諷,都默默地幫著正在哭泣的紅柳女的友人收斂其屍首。

轉眼間又死了個飛升期的高手,塔外的一乾人等雖然又慌亂了一陣,但是由於見慣了這些場麵,很快地又各自回到攤位上蹲坐著,時不時心神不寧地朝雲海塔望一眼,琢磨著下一具屍首什麼時候抬出來。

小姑娘臉上也有些難過,溫雲不知說什麼才好,隻能摸摸她的腦袋以作安慰。

這女孩倒是很堅強,興許是常年混跡在酒肆見慣了各種大場麵,倒也很快就恢複了正常。

溫雲還在思考著該怎麼哄孩子呢,她卻突然扯了扯溫雲的衣角,指著不遠處的某人說:“姑娘,公子他好像出來了。”

說著,她便拉著溫雲朝著那邊身著白衫的挺拔清雋的背影走去。

光看背影的話簡直一模一樣,但是溫雲隻看一眼就知道這人不是葉疏白,她跟他簡直太熟了,甚至都不需要確定氣息就能辨出兩人的不同。

然而小姑娘分辨不出,她已經熱情地伸著手打招呼了:“公子,我們等你許久了!”

持劍的男子微微回過頭,露出小半張如寒冰雕就的冷漠側臉,沒有半分情緒。

那是一張麵無表情的清瘦麵龐,細長的眉眼微微垂著,唇極薄,其實生得很是俊俏,隻是這拒人千裡之外的冷漠讓人生不出半點想接近的意思。

更要命的是,走近了才發現,他身上的白衫前麵竟然全都是觸目驚心的血漬,有些染上的時間久了,已經變成了暗沉的鐵鏽色。

小姑娘的腳步硬生生地止住。

她察覺到認錯了人,慌忙道歉:“抱……抱歉,我認錯人了。”

然而就在她轉身想跑的時候,男子開口了。

“站住。”

小姑娘的腿一軟,那股強勢的威壓幾乎震懾得她無法呼吸了,幾乎站都站不住。

就在這時,一隻手溫柔地將她攬到身後護住。

溫雲迎上那個渾身是血的男子,抬頭正視他:“有事嗎?”

他細長的眉耷拉著,聲音毫無起伏,不像是命令,又不像是請求,不帶有任何情感:“我要一萬源晶。”

溫雲一怔,旋即笑了。

她挑眉問:“道友,你這是打算攔路打劫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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