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大步進了屋中,喊了一聲:
“夫人,夫人!”
“來了——”一個婦人柔柔的應了一聲,接著珠簾被人撩起,一個秀美的婦人款步走出。
‘她’拉了女人的手,興奮的道:
“夫人,你猜我拿到了什麼?”
“發生了什麼好事?”那女人笑意吟吟的望著麵前的人看,姚守寧借著她的眼睛,看到了她眼瞳中的倒影,竟是年輕了幾十歲的顧煥之。
她竟然進入了顧煥之的回憶!
“今日下朝的時候,皇上獨留了我,與我說一樁事。”
年輕的顧煥之十分欣喜,他的語氣飛揚,還做不到年老之後的喜怒不形於色。
姚守寧附在他身體中,更是感應得到他此時意氣風發的心情。
“你快讓田叔備點小酒,酥些花生米,老爺我今日要一醉方休。”
他得意至極,連連催著自己的夫人。
那女人見他開心,也不由眉眼含笑,嗔怪似的看了他一眼,卻仍體貼的轉身吩咐人為他準備酒菜。
“到底發生了什麼事?”女人做完這一切,才有些好奇的問了一聲。
“皇上有意為太子娶妃,看中了咱們家的女兒。”
“什麼?”
什麼!姚守寧如果此時不是寄居於顧煥之的回憶之中,她也想要大喊一聲。
她這才明白,自己不止是看到了顧煥之的過去,甚至應該是隨著他的回憶,想起了當年他最意氣風發之時。
可惜當時的顧煥之可能做夢也想不到,當時的他有多歡喜,後來的神啟帝便會有多荒唐。
“皇上性情仁慈而重情,太子才學不差,樣貌俊美,性情也恭順,將來必定是位仁君。”
姚守寧聽到顧煥之稱讚著:
“我們家掌珠性格溫順,與你一樣,知書達禮,飽讀聖賢書,這世上除了太子,又有誰能與她相配?”
聽得出來,顧煥之對自己的女兒十分疼寵,也異常自信,他開心的道:
“皇上問過我的意見,說是他的這個兒子……”說到這裡,顧煥之停了片刻,似是有些為難的樣子。
但姚守寧附魂在他身體中,對他心底的想法一清二楚,自然聽得到他的心聲。
皇上說:朕的這個兒子生母出身卑微,使他性情偏激、暴戾,不是賢明之人,且心胸狹窄,並非良配。
可惜他未來是一國之君,身側需要有國相輔佐,後宮也需要有賢德明理的女子伴隨,多向他進言,讓他不致受妖人蠱惑,將來苦了大慶朝的百姓。
皇帝的話本該是提醒之言,但當時的顧煥之隻覺得未來坦蕩前程擺在自己及顧家的麵前,便忽略了這些。
“皇上說了,未來我們的女兒必定位極中宮,她所生的兒子,也會是大慶朝的主人。”
說到這裡,遠處突然傳來‘叮鐺’的輕碰聲。
正在說話的夫妻倆不約而同的住了嘴,轉頭看向了聲音來源的方向。
隻見聲音所在處,是內室門口處傳來的,那裡的珠簾被掀起了一角,一個才十三四歲的少女露出半張臉,正在偷偷往外看,顯然是在偷聽兩人說話。
先前的聲響,正是她一時不察,放了手裡一條珠簾,落下來後與其他珠子相絞碰時發出的聲響。
發現自己被夫妻倆注意到後,少女並沒有躲閃,而是大方的再看,並向顧煥之露出一個甜甜的笑意,喚了一聲:
“爹。”
這是年輕時的顧後,長相明媚美麗,生動而乖巧。
“掌珠……”
顧煥之的聲音響起,姚守寧卻感覺自己的靈魂在疾速抽離。
待到重新歸位時,她仍躲在門簾之後。
那位位高權重的顧相此時怔忡著看她,眼眶微微有些濕潤。
若在此之前,姚守寧無法理解他此時的失態,但借由他過去的回憶,她已經明白這位顧大人恐怕是與她目光相望的刹那,便憶起了當年的往事,回想起了自己的女兒。
那時的他有多歡喜,如今恐怕就有多後悔。
“掌珠……”
年邁的顧大人似是有些失神,輕輕喚了一聲。
“顧大人。”
柳並舟開口打斷了他的回憶,他即刻醒悟,強大的自製力讓他一下意識到了自己的失態,不由眨了眨眼睛。
片刻的功夫間,他已經控製好了自己的心情,將眼裡的水意壓回內心,又恢複了先前從容自若的樣子,仿佛先前那一刻的脆弱隻是眾人的幻覺。
“顧大人?”柳氏嚇了一跳,聽到顧家來人的時候,她心裡還在猜測顧家來意,萬萬沒想到會是這位國相親自前來。
“柳先生。”顧煥之雙手交疊,向柳並舟長揖一禮。
他恢複冷靜之後,一掃先前的克製,直言道:
“我此行前來,是有事相求的。”
顧煥之的外表看似溫文爾雅,但他本人性情卻是果斷至極,說話並不拖泥帶水,直奔主題:
“不瞞柳先生,宮中皇後如今……”他說到這裡,頓了一頓,臉頰兩側肌肉微微的抽動,似是用力的咬緊了牙根,半晌之後才道:
“重病在身,經由禦醫診斷後,說是紫丸可救她性命。”
說到這裡,他抬眸看柳並舟:
“這紫丸乃是皇上親手所煉,丹成之後隻有兩粒,一粒皇上賜給了國師,一粒則是送給了柳先生。”
“國師手裡的那粒,早就被他另作他用,而您手中這一粒紫丸,是僅有的一粒。”顧煥之平靜的道:
“大慶朝的人都應該清楚,我生平喜好詩詞歌頌,不愛風花雪月,所以年過六旬,膝下仍隻有一個女兒而已。”
大慶朝中,許多人也曾嘲笑顧煥之這一脈斷子絕孫,神都城是無人不知,無人不曉的。
“我將這個女兒視如掌上明珠,對她很是擔憂,並不想要白發人送黑發人,因此得知這個消息後,便厚顏相求,想請柳先生讓出手裡的這粒紫丸,救我女兒的性命。”
這一刻,他不是權傾朝野的承相,也不是皇帝的國丈,高高在上的貴人,而是一位為了女兒病情,而心中忐忑的父親。
可姚守寧在聽到他說顧後‘重病’的時候,心中卻生出一個念頭:騙人!
顧後並非病重,而是受了很重的傷,性命垂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