濡濕、黏膩、潮熱。
呼吸交纏。
唇瓣麻木。
有什麼想強行撬開齒關,溫楚寧狠狠咬了下去。
遲遲沒有聽見吃痛的聲音,相擁著的胸膛傳來一陣震動。
對方在悶笑。
但這笑很短,懲罰似的,唇珠遭到了幼稚的報複,被狠狠的咬了。
分不清是誰的血,濃重的鐵腥味在口腔裡彌漫。
溫楚寧皺了皺眉,就快要不能呼吸。
“還不睜開眼嗎?”
含著笑意的聲音裡,溫楚寧睜開了雙眼。
眼前是李玄欠揍的臉,熟悉的充滿了欲/望的眼,強勢的不容置喙的控製欲。
溫楚寧能聽見對方的心聲,和傅淇的不同,眼前男人的心聲被磅礴的黑氣包裹著,陰暗、憤怒。
此時占據著最上風的是,對他偏執的渴望。
這種渴望不涉及情愛,隻是單純的渴望,想要擁有、吞噬,融進骨血裡。
這才是溫楚寧在這個世界熟悉的李玄。
看著眼前的李玄眼角繁複妖冶的紅色紋路,溫楚寧啞著嗓子說:“你不是李玄。”
笑意褪去,男人眯了眯眼:“你總是知道最能激怒我的方式。”
溫楚寧正想反駁,餘光裡幾個人打開門走了進來。
等等,門?
男人肩寬,被禁錮在懷裡的姿勢擋住了大部分的視線。
溫楚寧這才發現,他們已經不在負二層了。
察覺到溫楚寧的心不在焉,禁錮著他的男人將他轉了過來,麵朝著打開門走進來的幾個人。
溫楚寧已經想起來了。
就在被李玄內心無儘的陰暗幾近吞噬的那一刻,他聽到了係統的提示。
他進了真相空間。
和李玄一起。
看著還沒有變成可怖模樣的值守者,溫楚寧知曉,這應該就是值守者的真相空間。
值守者是被李玄打的奄奄一息,又被他施以致命一擊,這大約就是他們兩個同時進入真相空間的原因。
思緒漫無邊際的一刻,幾人已經走到了眼前。
仔細一看,溫楚寧這才發現他們身處的就是太平間。
雖然大小比起真相空間之外的太平間要小了近三分之一,但布局幾乎沒有變化。
走在前麵的是一個拄著拐杖滿頭銀發的耄耋老人,在他身後是兩個穿著考究三件套西裝的男人,一個滿頭金發,一個穿著有些騷包的暗紫色西裝,再之後跟著的都是穿著白色外袍的醫生。
值守者縮著脖子,身材甚至有些瘦小,他走在最後,麵頰泛著紅。
溫楚寧的目光在這些醫生穿著的白色外袍上停留了片刻,淡淡收了回來。
他和李玄站在一個空著的鐵床邊。
雖然知道真相空間裡的人是看不見他們的,但身後人緊緊貼著他,另一邊,一行人又越來越近。
這感覺十分古怪。
“這兩邊的房子都能打通。”走在最前麵的老人用拐杖指了指房間兩側。
金發男點頭:“文森特先生,恕我直言,醫院並沒有這麼大的客流量。”
溫楚寧聽到他小聲嘀咕:更何況來了也不一定會死。
老人聽力顯然不是很好,後麵的話都沒聽見。長著老人斑的臉驀地一沉,拐杖重重砸在地上:“按照我說的做!”
這些人是在商量太平間擴建的事?
他第一次見到值守者,確實實在太平間外。經過這麼多事,溫楚寧差點忘了,值守者並不是專門焚化屍體的。
他踮起腳,脖子揚起一點弧度,這樣離得更近,聽的更清楚。
幾人也走的更近了。
一步、兩步,走到了溫楚寧眼前。
老人停下腳步,忽然轉過身來。
扭過頭,銳利的眼神直直射了過來。
刹那間,溫楚寧像是受了驚的貓,脊背上的毛都轟然炸開。
老人像是發現了他一般。
老人身後的人也都停了下來,齊齊的看向了溫楚寧所在的方向。
掌心濡濕,用力屏住呼吸,微敞的領口下,鎖骨更加分明。
忽然,耳垂被什麼輕輕叼住了。
刺痛中夾雜著癢意,厚實的肉球被人類的犬齒輕輕研磨,雞皮疙瘩順著脊背層層疊疊的漫了上來。
【你發什麼瘋?!】
李玄能聽到他的心聲,可回應他的不是偃旗息鼓。
帶著真實的人類溫度的掌心摩挲上了後頸,滑上他的臉側。
溫楚寧被從身後握住下巴側過頭來。
這樣的姿勢,他的高度正好藏在男人的肩窩裡,他看著男人俯下身來。
唇瓣再次被含住了,李玄又吻了上來。
極端陶醉,兩人心意相通,那毫不遮掩的興奮分毫不差的傳到了溫楚寧的心裡,像是要將他一起拉進墮落的深淵與之共舞。
溫楚寧幾乎要沉溺。
可下一秒,他聽見了拐杖敲在地上的聲音。
老人朝著兩人的方向又往前走了一步。
熱意從腳後跟直衝大腦,腳趾都因羞囧還蜷縮成一團,脖頸間沒有被碰觸的肌膚也布滿了紅霞。
李玄的掌心灼熱而牢固,溫楚寧無從掙脫。
明知道對方看不見,可還是有種被這麼多雙目光注視著的情況下,被強行親吻的窘迫。
直到眼角沁出生理性的淚水,老人轉過身,朝著另一個方向走了,李玄才放開了他。
粗糙的指腹從唇上碾過,擦乾水漬。
滿意的看到溫楚寧難得的脆弱,李玄輕笑:“很巧,我也總是知道怎麼做才能激怒你。”
“生氣嗎?”
溫楚寧深呼吸,過了片刻才轉過頭,笑容自然:“所以我才說你不是李玄,他是撩不動的石頭。”
他眯了眯雙眼:“不像你,總是這麼上趕著,很容易讓人誤會,你是心裡喜歡我的。”
金色的短發不能讓對方糾纏盤弄,於是男人無所事事的指尖攀上了他的肩窩,食指穿過領口,在被遮掩的看不見的地方,輕輕滑動:“你是在害羞嗎?被他們看著,就這麼羞澀?”
溫楚寧譏笑:“又或許這隻是我欲擒故縱的把戲呢?你知道的,我對這方麵的名聲可不怎麼在乎。”
“哦?”男人指尖停了停,像是極為驚訝,“那如果我告訴你——”
“你心心念念的那個李玄,也在我的身體裡看著我們擁吻——”
“你是不是更加興奮了?”
溫楚寧身子一僵,終於沒有控製住,轉過身瞪視著李玄。
身後的男人笑了。
可溫楚寧感受到的卻是扭曲的喜悅,和憤怒?
莫名的,心頭慍怒跟著散了。
這一局他也不算輸,溫楚寧想到。
老人帶著一群人參觀完,很快就離開了太平間。
人一走,值守者就癱軟了下來,他再次走向溫楚寧的方向,然後熟稔的從溫楚寧靠著的鐵床背麵掏出一瓶酒。
所以,剛剛老人停下腳步,或許就是聞到了這股酒味。
身後傳來一陣悶笑。
溫楚寧沉下臉,強迫自己將注意力都集中道值守者身上。
然後接下來的十多分鐘裡,值守者什麼都沒做,隻是靠在牆邊大口大口的悶著酒。
就在溫楚寧疑惑這段真相空間究竟想說明什麼的時候,門被從外麵打開了。
在變得爛醉如泥之前,值守者並沒有失去理智,他是將門反鎖上之後才開始喝酒的。
可現在,門被從外麵暴力的打開了。
穿著粉色西裝的男人身後跟著幾個保安,衝進來之後,粉色西裝的男人打了個響指,幾個保安得到命令,立刻舉起老式的相機對著值守者一通亂拍。
快門的強光終於讓腦子被酒精麻痹的男人有了短暫的清醒。
他咪蒙著抬頭,嚇的瞬間將酒瓶扔出去很遠。
那酒瓶咕嚕咕嚕,滾到了溫楚寧腳下。
高度數的威士忌。
粉色西裝的男人使了個眼色,跟著他進來的幾個保安快步離開,將房間留給了兩人。
值守者瑟瑟發抖著不敢說話,粉色西裝的男人繞著值守者轉了一圈,煩躁的揉了揉頭發:“也不知道老頭子看上你什麼了。”
在值守者驚訝的眼神裡,他將值守者拽到了一旁的水池邊,摁住他的頭,在涼水下衝了足足三分鐘,直到值守者哭喊著求饒才聽了下來。
“清醒了嗎?”
值守者點點頭。
“坐。”
值守者聽話的坐了下來。
粉色西裝的男人囁喏了片刻,似乎在思考該怎樣措辭,但最終作罷,直白道:“你在上工期間酗酒,照片我已經拍下來了,你在這一行乾了很久,應當知道,如果這些照片流傳出去,你不僅會被安和病院開除,以後在這個行業都不會再有人聘用你。”
值守者瑟縮著,居然哭了。
粉色西裝男人嫌棄的皺了皺眉:“我也不是不給你機會,就看你會不會把握了。”
值守者猛的抬起頭:“我、我一定會好好把握!”
“那就好。”
接下來的話,即使實在空無一人的房間裡,粉色西裝的男人依舊將聲音壓到了最低,但他大約也想不到,會有兩個不速之客造訪值守者的記憶。
“接下來的話我隻說一遍,你最好用你不怎麼靈光的大腦聽清楚一些。”
“太平間很快就會擴建。擴建之後,太平間的管理,還有屍體的焚燒都會交給你。”
“以後白天你就看守太平間,晚上就到負二層去焚燒屍體。焚化爐我們也會在擴建的時候造好。”
“你的工作內容,除了你自己之外,不能告訴任何人,就是我也不行,明白嗎?”
值守者猛點頭。
喝了酒的大腦混沌著,聽上去這就像是所有人資本家會提出的勒索條約——榨乾他的血肉,讓他不停的工作。
可是如果他拒絕了,那就會徹底失去這份工作,就連買酒的錢很快都會沒有了。
值守者答應之後,畫麵陡然一轉。
溫楚寧再睜眼,他站的地方已經變成了建成後的焚化爐了。
值守者正哼哧哼哧的將屍體扔進焚化爐裡。
火光將他的臉映照的明明滅滅的,不知是不是有了鍛煉的緣故,值守者瘦弱的身骨上已經覆上一層薄薄的肌肉。
幾乎將人掏空的工作讓他更加離不開酒精了。
他仰頭喝下一口酒,才又一鏟子鏟上一具屍體,轉身投進了焚化爐裡。
他已經放棄了去思考許多東西,例如為什麼會突然多了這麼多屍體,又為什麼,這些屍體裡,很多具身上都沒有傷口,就像是安靜的睡過去一般。
可他仍舊是第一次遇到眼下的情境。
被扔進焚化爐的屍體發出了一聲短促的尖叫。
他伸向酒瓶的手頓了頓,握成拳,但很快又鬆了開來,堅定的握住了酒瓶。
這次,他仰頭喝完了整整一瓶酒。
之後的場景和之前沒什麼不同,搬運屍體,焚燒屍體。
就在溫楚寧以為會有什麼轉折的時候,真相空間就這樣結束了。
值守者或許可以騙過自己,即使是記憶裡,也能夠模糊自己親手燒了一個活人的事實,但溫楚寧聽的清楚,那人被投進焚化爐的時候,並沒有死去。
親眼看到的種種都在強化一個事實,即他的推測——安和病院的高層出於某種原因,正在進行著一場慘無人道的謀殺。
哦,不,不能說是謀殺。
這種規模的,應該成為屠殺才對。
溫楚寧思索的檔口,電梯忽然又響了。
他和李玄同樣反應迅速,在電梯門還沒打開的時候已經躍到了一堆屍山的後麵。
尋找了個隱蔽的角度,溫楚寧從屍山之間的縫隙裡悄悄伸出了頭。
眼前的場景讓他瞳孔皺縮。
孔西被五花大綁的扔到了地上。
來的足有10個人,8個穿著藍色醫袍的醫生,一個東方麵孔的年輕人,以及——粉色西裝男。
儘管他今天穿的是一身低調的銀灰色西裝,頭發儘數向後梳去,臉上也多了道傷疤,整個人的氣質都沉穩了許多,溫楚寧還是一眼就認了出來,他就是值守者記憶裡的粉色西裝男。
擦的鋥光瓦亮的黑色尖頭皮鞋重重踩在了孔西的背上,然後碾了碾。
粉色西裝男冷笑道:“你的同夥呢?”
孔西沒有回答。
男人毫不留情的一腳踹在孔西柔軟的腰腹上,孔西蜷縮起身體,脖頸上的青筋都因為疼痛梗了起來。
“你不會以為隻要你閉嘴,我們就沒辦法在偌大個醫院裡找出幾個臭蟲吧?”
他笑著指向身後的屍堆:“看到了嗎?同樣的臭蟲,我們已經踩死過許多。”
男人說話的時候,溫楚寧的目光都放在了跟在他身後的幾個醫生身上。
他們低垂著眼,但依舊能辨認出大致的神態。
有幾個麻木的盯著地麵,像是早就習以為常,還有幾個甚至露出了和粉色西裝男一樣扭曲的笑容。
可還有伶仃幾個——被嚇的身子都跟著抖了抖。
有意思。
溫楚寧收回了目光。
粉色西裝男警告完孔西之後,終於用儘了最後一絲的耐性,他扭頭看向東方麵孔,青年立刻畢恭畢敬的獻上了一套製服。
西裝男居高臨下道:“既然你們這些臭蟲弄死了乾活的,那就你自己來替他吧。”
說著,男人將製服扔到了孔西眼前,偏過頭對幾個醫生道:“給他換上。”
溫楚寧擰緊眉頭,被扔到地上的製服上黑氣繚繞,陰暗詭譎的氣息濃鬱即使隔著一座屍山,還是被溫楚寧感受到了。
孔西自然不會乖乖的任憑他們給自己穿上這樣的製服。
可雙拳難敵四手,他還是被壓著套上了褲子。
接下來的過程就順利了許多。
孔西的瞳孔蒙上了一層朦朧的黑氣,掙紮的動作漸漸平息,整個人肉眼可知的呆滯了許多。
眉頭緊皺,溫楚寧抿緊了唇。
這製服和第一個副本裡的走廊一樣,都被附著上了某種精神汙染物。
【他似乎是你眾多追求者之一吧,你就這麼眼睜睜的看著他被汙染成怪物嗎?】
溫楚寧側目,李玄好看的桃花眼瞪得大大的,嘴上說著關心的話,眼底全是幸災樂禍的快意。
溫楚寧張口,就在這時,東方臉孔又從懷裡掏出個溫楚寧和李玄都十分眼熟的東西。
古樸的紅布包被打開,露出內裡的玉髓來。
已經被強行套上製服的孔西被推搡著走到玉髓前。
粉色西裝男雙手插在口袋裡,彎下腰來,咧開的唇角撕裂到了耳根。
眼底是森然的毫不遮掩的純然惡意,他就用這樣詭異的模樣靜靜的盯了孔西一會兒。
孔西依舊是那副呆愣愣的模樣,這讓西裝男滿意的收回了目光,他帶著誘哄道:“對著它許個願,你會得到你最想擁有的一切。”
溫楚寧眯起眼看向李玄。
【你就是這麼發展信徒的?會不會太low了一點?】
李玄神情同樣不好看。
孔西張開嘴,半邊臉在動,似乎想說什麼,另外半張臉卻在抽搐,似乎還在作者最後的掙紮。
西裝男也不著急,就這麼好整以暇的等著。
終於,這最後一點掙紮也消失了,孔西變成了全然的呆滯。
這次,他毫無阻滯的張嘴,用不悲不喜的聲音說道:“因為我是個無神論者,所以我一直想親眼見見神明的模樣。”
粉色西裝男一頓,繼而張狂的哈哈大笑,笑的眼淚都飛了出來:“哈哈哈哈哈這就是底層人民的願望嗎?”
耳邊是男人狂肆的笑,孔西的心沉了下去。
被強行穿上這套製服之後,一切都變得詭異了,腦子轉的慢了,身體的反應也慢了,最可怕的是,內心深處似乎有個聲音,一直在對他說,“聽神明之言”。
緊接著,男人掏出了那個他十分熟悉的玉髓。
同樣的東西,他在第一個副本裡就領略過了,變成了行屍走肉最終慘死的楊興,很長時間都是他午夜夢回的夢魘。
孔西寧願死,也絕不想變成那樣。
他耗損了巨大的生命值,強行開啟了技能。
隻是這次,因果律武器依舊失效了,神明並沒有出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