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狐狸(1 / 2)

問鼎宮闕 荔簫 8047 字 3個月前

六日之後, 聖駕啟程前往京城北側的行宮避暑。

後宮皆儘隨駕,太後、太妃自也同去,華蓋、幡旗浩浩蕩蕩地在路上鋪開,京中百姓山呼萬歲,聲勢頗是浩大。

夏雲姒坐在車中,視線穿過在顛簸中不住輕掀的車簾, 忽而格外慶幸自己並未答應與皇帝同去皇陵。

——若是答應了, 她與皇帝必是單獨離開。雖然隻消有聖駕在就必有一大班人馬隨著, 百姓也勢必前呼後擁, 但論聲勢必定比當下要差得遠了。

眼下的這樣滿城沸騰,才真能教人體會到在那萬人之上的位子上究竟是何等的震撼。

她記得他剛登基時,頭次以新帝的身份祭拜先祖, 街麵上也是這樣的沸騰。

姐姐當時與他同坐在禦輦之上接受萬民叩拜,不知是怎樣的心境。

總有一日, 寧沅也會迎來這樣的一天。

夏雲姒這般設想著,總覺得奇妙。

她不知自己到時會是怎樣的心境, 就像自己無法設想姐姐當時的心境。

但她還是期待著那一天,因為那一天的到來總歸意味著一切舊怨塵埃落定。塵歸塵,土歸土。

喧囂吵鬨便這樣持續了一路, 直至馬車駛出京城, 將一切繁華拋至腦後。

京外其實也沒什麼山野的味道, 瞧著是比京中荒涼些,但也有人家散落。正值初夏,兩旁田野抽出綠苗。

聖駕必經的禦道已早早地清過了道, 閒雜人等一概不得出現,靜靜地欣賞這樣的翠綠便也舒適,令人心中安寧。

夏雲姒於是一看就是大半日。晚上安睡一夜,翌日又看了一整天。

夜色再度降臨時就到了行宮,嬪妃們陸陸續續由宮人服侍著下了車,由行宮內早已守候著的宮人們請入各自的居所。

來迎夏雲姒的是位三十出頭的宦官,穿著繡紋繁複的官衣。他身材微微發福,堆起笑來倒是喜慶。朝夏雲姒一揖,他道:“下奴吳慶,特來迎娘子。娘子住玉竹軒,離皇上的清涼殿很近。”

行宮避暑的門道夏雲姒多多少少也知道一些。這裡不像宮中有那許多規矩,住所安排上也有頗多斡旋餘地。

這些事皇帝自己不太過問,昭妃或許為自己人安排一二,餘下的就都交給尚宮局去辦。

是以宮中嬪妃們——尤其是頭次來此、從前在行宮之中未有過住處的嬪妃,多會在來前托人到尚宮局使一使銀子,勞煩安排住所的女官選一處好住處給她們。

所謂的“好”,離皇帝的清涼殿近自然是最重要的。

而她從不曾在這樣的事上費過心思,能住來這樣的地方十之八|九是底下人循聖意辦事。

夏雲姒心下盤算得明白,麵上卻不表露什麼,隻銜著笑與吳慶搭話:“公公瞧著官位不低,勞煩公公親自來迎我了。”

在前引路的吳慶躬著身回了下頭:“娘子折煞下奴了。”說著笑意更深,“下奴分內之事,哪兒當得起娘子這樣的話。況且下奴從前侍奉過皇後娘娘,自當來向娘子問個安。”

說話間朝天拱手,以向皇後在天之靈一表恭敬。

夏雲姒淺怔:“原是侍奉過姐姐的人?”旋即抿起笑意,“倒是緣分。小祿子,一會兒你請吳公公喝茶,取皇上新賞的明前龍井去。”

吳慶忙連連拱手道謝,一番輕鬆談笑間便到了玉竹軒。玉竹軒地如其名,滿院翠竹如玉,望一眼都教人心覺清涼。

夏雲姒定神望了眼,回思從前,愈發清楚了那一位的心思,深深一笑:“乍一瞧,倒讓我想起宮中禦書房後的竹林了。”

吳慶自不知個中意味,隻回說:“是。皇上與皇後娘娘都喜歡竹林,想來娘子或也喜歡?”

夏雲姒輕哂:“我自然喜歡。”說著步入月門,幾個宮女宦官都上前見禮。

她從宮中過來身邊的人沒法個個隨侍。除了含玉,便隻挑了鶯時、燕時、鶯歌、燕舞四個跟著,行宮這邊自要再另撥幾人填上空缺。

夏雲姒瞧瞧他們,和善地頷了頷首:“都免禮了。天熱,多勞你們在此等候多時。都跟小祿子喝茶去,今兒個不必侍奉了。”

這話一說,瞧著便是個好相與的主子。幾人便都露出欣喜,謝恩告退,與吳慶一並隨著小祿子往後院去。

夏雲姒目送他們離開,才複又提步,緩緩地進了屋。

房中早已布置妥當,隻有些從宮中帶來的日常所需之物還需臨時收拾。鶯歌、燕舞當即手腳麻利地拾掇起來,燕時守去了門外,鶯時與含玉在她跟前候著。

夏雲姒坐到案邊,接過茶來抿了一口:“記得去查清底細。”

鶯時欠身:“娘子放心,奴婢心裡有數。這幾日也不會叫他們到跟前侍奉。”

百餘丈外,清涼殿中。

清風徐徐吹進寬闊的大殿,珠簾搖曳,叮鈴碰撞出一派涼爽。

這寧靜祥和的氣氛中,皇帝卻顯然心神不寧。

他已在殿中踱了半晌步子,不快,似隻是隨意散步,卻眉心擰著,端是在斟酌什麼。

樊應德知道他在想什麼。

這般的心神不寧近來常有。樊應德在其位謀其政,為主子仔細思量——很快便憶起,這情形是從那日給夏宣儀送去燒藍首飾後開始的。

但給嬪妃添些首飾又實在不是什麼大事,樊應德再做細想,估摸著是因為夏宣儀婉拒了皇上要她一並去皇陵的要求。

在樊應德看來,夏宣儀那般做法實在是不上道。

——皇上那是隻想去祭拜皇後嗎?

就算是——退一萬步說,就算是隻想去祭拜皇後,那也終究是為她添了一個在宮外伴駕的機會。

而且時日還不短,一天一夜,時刻為伴。

這樣的機會如是給了旁人,指不定要如何欣喜。

這夏宣儀明明看上去也不是個蠢人,怎的就不識趣呢?

樊應德心中扼腕,卻又不好說什麼。思來想去,倒在心下為她尋了個由頭,覺著大約是親姐姐在她心裡的分量到底比皇上更重些。

這也情有可原,姐妹情深嘛,應當的。

可他自己暗自尋了這由頭讓自己想通了不頂用,皇上明擺著是讓她給噎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