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7、因果(1 / 2)

問鼎宮闕 荔簫 7362 字 3個月前

夏雲姒日日這樣鬱鬱寡歡, 常常大半日也不說一句話。然不知不覺中,皇帝在玉竹軒裡待的時間卻愈發長了。

她坐著小月子,他自無法翻她的牌子,隻是成日地陪著她。後來索性連奏章也留在她這裡看,玉竹軒不得不為他挪出一間廂房,充作書房。

終有一日, 他晌午離開時她還懨懨的, 烏發黑眸直襯得麵色更顯蒼白。下午與朝臣議了大半日的政事, 傍晚再去看她時, 她竟笑吟吟的了。

突如其來的轉變令他欣喜,不由自主地盯著他看。用晚膳時,她的胃口亦好了不少, 就著小炒吃了半碗米飯,還喝了一小碗湯。

他終於禁不住問:“你今日感覺好些?”

她微微一怔, 倒是鶯時在旁邊福身笑道:“下午時皇長子殿下來了,陪著娘娘待了半晌工夫, 娘娘心情便好了不少。”

“原是這樣。”他恍悟點頭,然一句話後,倒也沒再多說什麼。

此後數日, 她都是這樣。

寧沅不在, 她就鬱鬱寡歡;寧沅課業不忙來看看她, 她便有大半日的好心情。

這樣分明的差異連宮人都看在眼裡,皇帝心存愧疚對她更為在意,自更明白個中影響。

是以在她快出小月子的時候, 皇帝去見了太後。

他長久的沉默,似在謹慎斟酌。太後追問了幾遍,他才歎息著開口:“母後。”

頓一頓聲,他道:“兒子想將寧沅交給阿姒撫養。”

太後顯有一愣:“交給阿姒?”

皇帝黯淡點頭:“阿姒素來喜歡孩子,卻就這樣悄無聲息地失了孩子,近來一直悶悶不樂,唯有寧沅在時才好些。兒子便想……不如就將寧沅交給她,總好過讓她這樣一日日熬下去,熬壞了身子。”

太後略作忖度,點了點頭:“她是阿妁的親妹妹,寧沅交給她,哀家倒也放心。隻是……”太後眉心微微蹙起,“寧沅到底是嫡長子,阿姒是嬪妃。過繼給她,日後這身份多少尷尬。”

“這一點兒子想過了,不算過繼,隻是交給她養,與她做個伴。”皇帝輕聲喟歎,“阿姒原也不爭這些,寧沅接著叫她姨母便是。”

短暫的猶豫後,太後允了:“那便這樣吧。哀家近來也擔心她這般鬱鬱寡歡下去隻怕連壽數都不會長,若是那樣……唉,真不知要如何同阿妁交待。”

“是。”皇帝頷首。

更多的話,他終是沒有同太後說。

他沒法告訴太後那孩子的離去與他原也有幾分關係。自從太醫口中得知此事那日開始,這便如同夢魘一般纏繞著他,裹挾著越來越深的愧疚,揮之不去。

就這樣,已在萬安宮住了七年之久的皇長子被交給了窈充華夏氏。

旨意一下,闔宮嘩然。

宮人們私下裡議論紛紛,說什麼的都有。但好在,寧沅是開心的。

夏雲姒自更開心,這一場算計,從一開始就是為將寧沅帶到身邊——要讓皇帝將寧沅交給她、且又不疑她有半分算計,最好的辦法自就是她半個字也不提想撫養寧沅,逼得他主動決定。

於是自寧沅住進玉竹軒那天起,她的身子終於一分分好了起來。

賀玄時可算鬆了口氣。在某個悠閒的午後,她躺在床上小睡,通過半開的窗,聽到他在窗外廊下叮囑寧沅:“好好聽你姨母的話,她對你的心不比你母後少,彆讓她傷心。”

寧沅認真地點頭:“兒臣知道。”

幔帳中,夏雲姒翻了個身,舒了口抑在心中已久的鬱氣。

一滴眼淚卻順著側頰流下來,和小產那日一樣,在軟枕上洇出一片濕漉漉的圓。

她的孩子……

罷了,

她閉上眼。

一子換一子,這一局她並不虧。

又過兩日,宮正司那邊也結了案,道吉徽娥熬不住重刑,什麼都招了。

皇帝拿到供狀,便著人謄抄了一份交給夏雲姒看。夏雲姒認認真真地讀完每一個字,心下直慨歎宮中鬥爭真是愈發的彆出心裁。

昔日給她下毒,是將銀炭挖空、將水銀藏在炭中。

如今給和貴姬下藥,是將藥汁凍在冰塊中央。所以吉徽娥給太醫倒酒時,隻融開外層的冰塊什麼也驗不出來。但待得夏雲姒喝時,藥汁已漸漸融入酒裡,自然致人小產。

除此之外,吉徽娥還招供說那藥原不該那麼快。她細細地算過分量,和貴姬若是飲下,怎麼也要晚上入睡時才會發作。

夏雲姒飲下去不久就有了反應,大約是因為胎像不穩所致。

“她算得倒細。”閱至此處,夏雲姒嘖聲輕哂,“若和貴姬當真回房入睡時才發作,吉徽娥必已將餘下的酒清理乾淨,滿宮妃嬪所見也是太醫驗過那酒,道是無礙。她便自此脫了乾係,縱有兩分疑點,也不足以治罪了。”

鶯時歎息:“是啊,想不到她竟能有這樣深的心思。”

夏雲姒抬眸:“皇上怎麼說?”

“賜死是難免的了。”鶯時垂眸,看了看屋外的陽光,“一會兒到了午時,陽氣最剩,正好送她走。”

夏雲姒勾唇輕笑:“去回皇上一聲,就說我想獨自見見她,讓她走得明明白白。”

鶯時有些猶豫,恐她走這一趟耗費心力,令剛養好些的身子再有些什麼反複,卻終是拗不過她。

事情稟進清涼殿,皇帝便準了——他近來都是這樣,自責之下雖不曾明言過歉意,但說是對她百依百順也不為過了。這樣的小事,他自會依著她。

夏雲姒便在午時之前趕去了宮正司,宮正司早先得了旨意,知她要獨自見人,就都退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