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6、國本(1 / 2)

問鼎宮闕 荔簫 7411 字 3個月前

() “頂盆”指的是讓人跪在外頭, 頭頂一銅盆,裡頭盛上半盆子水。約定俗成的規矩是水不能灑,至於灑了怎麼辦,那上位者看心情再說。

這麼半盆水瞧著是不重,幾歲的小孩大概都端得動。但頂在頭上、要一直舉著雙臂扶著,可就是另一回事了。

個中的苦楚到底有多深夏雲姒當然不曾親自見識過, 隻曾聽含玉提起:“通常跪上小半刻就受不住了, 膝蓋疼還是其次, 胳膊上是真難受, 總要疼上三兩天才能好,脖頸也不適得很。”

半個時辰裡有四刻,若按含玉說的“小半刻”折算, 那抵上八|九個了。

不過紀氏倒是個有骨氣的,宮人把她押出去時她一聲都沒吭, 也沒告饒,連半句多餘的辯解都沒有。

可惜, 這“骨氣”也就持續了最多小半刻。

外頭的哭聲嗚嗚咽咽傳來的時候,夏雲姒正用早膳。聞言她不由抬眸瞧了眼,鶯時即刻會意, 挑了簾到外殿瞧了瞧, 回來稟道:“紀寶林似是有些吃不住了, 在外頭直哭。”

夏雲姒品著瓷匙中熬得軟糯的紫米粥:“這剛多少時候?由著她哭便是。”

頓一頓聲,她又問:“林禦女怎麼樣了?”

鶯時道:“奴婢帶她去了玉美人那裡,讓玉美人陪一陪她。”

夏雲姒點頭:“辦得好, 玉美人慣是會安慰人的。”

又過不多時,外頭咣當一聲,端是銅盆落地砸出的聲響。

夏雲姒下意識裡還道是紀氏暈過去了,抬眸瞧了眼,倒也沒暈,隻是吃不住勁兒往下栽了一下,銅盆脫了手,現下整個人都伏在地上,勉力地想掙紮起來,瞧著頗是狼狽。

夏雲姒就著宮女奉上的香茶漱了口,搭著鶯時的手站起身:“去瞧瞧。”

主仆兩個一並慢步出殿,邁出殿門,紀氏抬起頭來:“宸妃娘娘……”

她眼中自有畏懼,但更多的仍是憤慨。想來也是,一個家世尚可的姑娘家哪裡受過這樣的委屈,傲骨更是有的,沒那麼容易磨平。

夏雲姒就在簷下駐了足,遙遙地睇著她:“這才剛過一刻不到,寶林妹妹就受不住了?”

紀氏牙關緊咬,艱難地抬頭,強逼出一聲冷笑:“所謂花無百日紅,臣妾亦不是見不到聖麵的人,娘娘就不怕皇上知道嗎!”

夏雲姒笑一聲,瞧了眼旁邊:“小祿子。”

小祿子躬身上前,她輕嘖一聲:“去紫宸殿把這邊的事稟皇上一聲。”

說罷,她的目光睃過那反扣在地上的銅盆:“半個時辰沒到呢,給她重新接盆水。”

說罷就轉身回了殿中,該看書看書、該品茶品茶。

又過約莫一刻,含玉過來了,回話說林禦女已回了住處,一切都好,讓她不必擔心。夏雲姒笑笑:“辛苦玉姐姐了。我本也不想多事,但架不住旁人非要招惹過來,總沒道理任由她們拿捏。”

含玉邊落座邊揶揄:“娘娘慣不是能吃虧的性子,臣妾省得。”說著目光往外睨了一瞬,“隻是打狗還要看主人,外頭那一位可不止是和蘇美人交好。臣妾瞧著,她後頭不是德妃娘娘就是燕妃娘娘。”

“是啊,打狗還要看主人。”夏雲姒笑意深深地看向她,“我這不是看了麼?”

要不是知道背後有主人,這狗她才懶得打。

含玉聽得一怔,哧地笑出聲來。笑音未落,忽聞“皇上駕到”的通稟,二人相視一望,忙往外頭迎去。

依著時間數算,他這該是被小祿子的稟話“引”過來的,可見小祿子稟得到位。

到了院門口一瞧,果見小祿子隨在聖駕後同行,見夏雲姒出來了,躬著身上前一揖:“娘娘。”

“皇上。”夏雲姒與含玉一並福下身去,被他攙起間,眼底漫出茫然,“皇上怎的這時過來了?”

“聽說你氣得不輕,過來看看。”他攥一攥她的手,與她一並往裡行去,沒走兩步就看到了還跪在那兒的紀氏。

眼下天還熱,紀氏剛才灑了的半盆水倒是乾了,衣裙上看不出水漬。但銅盆在頭上壓了這許久,早已發髻散亂,顫抖不止的雙臂更襯得整個人狼狽不堪。

皇帝沒多看她,隻又與夏雲姒說:“新進宮的不懂事,你罰了也就是了,何苦生氣。”

剛欲告禦狀的紀氏身形一顫,到了嘴邊的話都咽了回去。

接著就聽背後不遠的地方,宸妃的聲音猶帶不快:“臣妾平日裡都不敢掌摑宮嬪,如今一個寶林掌摑禦女,真是沒聽說過。林禦女就算出身低些,也是正經大選進來的,哪裡受過這等屈辱?臣妾越想越氣。”

“好了。”皇帝輕哂,遂轉過頭,吩咐樊應德,“傳個旨,林禦女晉淑女,以示安撫。紀氏這邊……”

他目光落在紀氏的背影上,沉了沉;劃到夏雲姒麵上,就又笑了:“宸妃怎麼說?”

夏雲姒嬌聲嗔道:“皇上既為林淑女做了主,那紀氏這邊就按皇上說的——‘罰了也就是了’。”

言下之意,這事罷了,不計較了。

皇帝淡笑著想想,隨口吩咐:“讓紀氏回去跪滿時辰,彆再在這裡惹宸妃生氣了。”

說罷就不再多理會她,隻餘夏雲姒一道往殿裡去。夏雲姒壓著步子,比他略慢了半步,經過紀氏身側時微微偏頭,微笑著瞧了她一眼。

視線剛好觸上,夏雲姒從紀氏眼裡看到了多少挫敗,紀氏就從夏雲姒眼中看到了多少戲謔。

那一瞬裡連紀氏都覺得自己實在太可笑了。

她得了旁人的指點去磋磨林氏,卻不該因此就有了招惹宸妃的底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