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到這裡歎氣一聲,“也是造孽了,這大冬天的,讓人跪在那裡交待自己的罪行,不說就給人潑冷水,咱們被子晾在那裡,那會兒我不敢出去,水就潑上來了,就那麼一小塊兒,趕緊來烤一烤。”
宋清如眉頭皺著死緊,臉色更加難看了,這會兒麻醉效果沒有了,可不是生疼生疼的。
夏冬梅看鍋子開了,趕緊端下來,有給水壺裡麵加了水,燒開了這是晚上要喝的。
這才有空抬頭一看,見宋清如臉色慘白,隻以為她是嚇得,“三兒,沒事的,彆害怕。”
宋清如家裡聽得最多的就是這一句了,知道這後媽性子老實巴交的,安慰人也是翻來覆去就那麼幾句,不會說好聽的,但是宋清如依然感激她。
是的,感激。
嫁過來一天福也沒有享,帶來的那些餅子,全部給大哥當了口糧,不僅僅要收拾家務,每天也沒有睡過懶覺,嫁過來第一天開始就去撿菜葉子,結果到現在都不知道吃沒吃過一頓飽飯。
突如其來的感動,大概是是傷口疼的原因吧,宋清如覺得自己眼睛有點熱,她其實不害怕,宋家被揪出來,隻是為了那兩間房子而已,現在房子到手了,沒有什麼深仇大恨的,自然沒工夫搭理宋家了。
不然今天是一定要拉著宋為民跟那老太出來陪鬥的,隻是可憐了何寡婦,穿著棉襖都讓人巴拉下來了,然後潑冷水,這時候家家戶戶可是都還有爐子啊。
豈不是凍死了,真的是受折磨,這才是史書級彆的記錄,王三姐一直針對著何寡婦,不僅如此,隻要能找到楠楠了,一定要楠楠來看著。
“我不怕,你不出去是對的,到時候你最好是出去躲著,就算是找你也找不到,不用搭理他們,被子濕了沒事的。”
“給你看看,我帶回來了包子,肉的呢,你先吃一個。”
宋清如打開紙包,自己忍不住吞了口水,拿出來一個白白胖胖的大包子,一個得有兩個拳頭大。
“我不吃,都不餓,你先吃一個,不然不熱了,我給你先端碗湯喝。”
宋清如隻抿著嘴笑,摸著還是燙燙的,她覺得今晚大家都吃個飽飯才好,極為難得的想要奢侈一回,要知道,往常宋清如也是吃不飽的,晚上就吃的更少了,就一碗菜糊糊罷了。
掰開來了,一半大的遞給夏冬梅,笑嘻嘻的臉上,“今晚大家吃個飽,以後還有呢,嬸子以後一定要吃飽了,不缺糧食,等哪天我去弄點麵粉回來,咱們吃頓餃子。”
夏冬梅到底沒有說過宋清如,自己拿著一半在在手裡,小口小口的吃著,真的是香啊,人家外麵的包子跟自己家裡的不一樣,裡麵加了大料的,舍得用料子。
“味道真好,這也是你們飯店裡的嗎?”
夏冬梅一邊吃一邊問,她沒吃過西餐,也不知道什麼叫西餐廳,就以為宋清如就是在飯店後廚裡幫忙的。
宋清如點點頭,“不是,今天有人訂蛋糕,給我糧票跟錢了,我就買了包子。”
宋清如平時不說話,對著家裡人一點口風也不漏出來,細聲細氣的跟夏冬梅說話,說說外麵的見聞。
不要看小腳女人鄉下來的,但是對外麵的世界很有興趣了,喜歡聽著家裡人說說外麵的事情,尤其是自己從來沒有聽過的。
總是笑吟吟的坐在那裡,手上坐著針線活,聽著大家說話,驚奇的時候就抬頭來看,十分給大家麵子的。
“以後錢都攢著,不要破費了,以後用錢的地方多著呢,隻這一回啊。”
宋清如心想,這要是長期吃不飽,可不是對身體不好,現在可以靠著意誌,可是年紀大了,全身是病。
所以一隻耳朵進,一隻耳朵出,你說你的,我買我的,有錢了就買,而且多多的買,省的家裡吃起來省。
美美的吃了一頓,結果到了夜裡,竟然就發燒了,那老太身邊就感覺是個火炭一樣,伸手摸了摸,心裡就是一咯噔。
怎麼就發燒了呢?趕緊起來,打開燈一看,果真是人已經迷迷糊糊的了,宋清如躺在那裡,一睜眼就是天旋地轉的,趕緊閉上眼睛了。
“姥姥,我發燒了。”
宋清如心想這身體到底是不行啊,看看這就是有點刀口,結果就發燒了,還是虛弱了。病這個東西啊,也是欺軟怕硬的,看你健康,基本上就不生病,看你身體不好,那就可勁來吧,這樣病那樣病,來了這個還有那個,一年到頭的沒完沒了。
她渾身軟趴趴的,高燒燒的皮膚都沒知覺了,想起來都不行,穿衣服都難受的跟要死了一樣。
宋為民說是要加班,晚上不回來睡了,隻說是要忙,家裡人也沒多想,隻是看著宋清如都不能自己走了。
那老太這身體,根本就背不動,上了年紀了,沒乾過這麼重的活計,夏冬梅自己彎下腰來,“我背著她去醫院,你給我後麵扶著。”
這晚上黑乎乎的,家裡連個手電筒也沒有,宋清如趴在後媽身上,隻覺得想哭。
她後媽還沒有她高呢,還是小腳女人,背著她走路就跟刀子磨一樣,氣喘籲籲地,她覺得這輩子,從來沒有這麼落魄過。
走一段就撐不住了,宋清如腿都能夠到地了,“我自己走,這會兒好多了,外麵涼快。”
夏冬梅不乾,這女人很執拗了,認定的事情就不回頭,最後硬生生的給拖到醫院去的。
醫生給打了退燒針,然後拿著被子捂汗,那藥大概有迷醉作用,吃了就困了,醒過來的時候就隻看到夏冬梅坐在椅子上,那老太還得繼續乾活,一天也不能缺,不然人家就找麻煩。
昨晚上高燒四十度,又不是小孩子了,這麼高的溫度宋清如最後都抽搐了,天旋地轉的,那滋味誰受著誰知道,想起來昨晚上夏冬梅背著她,她其實很想哭的。
何其有幸啊。
她生母活著的時候伺候她,死了的時候都記掛著她,有個後媽進門,也沒有受到磋磨,隻是喊著嬸子,可是夏冬梅對她的心意,大概也能擔當的起來一個娘。
“嬸子我好了,身上很輕快了,沒事了。”
喜得夏冬梅跟什麼一樣,趕緊起來給她倒水喝,“人家醫生說了多喝水,你昨晚上睡了就沒喝水,趕緊喝了。”
宋清如端著大缸子,一邊喝一邊眼淚往裡麵掉,誰也看不見,缸子比臉大。
回家的時候就看到太紅旗站在那裡,皺著眉頭,他是來送藥的,說好的早上來吃藥,結果等不到人,太紅旗就來槐花胡同等著了。
宋清如使了個眼色,隻說是朋友,讓夏冬梅先回家了,肚子和太紅旗笑,笑的太紅旗眼睛疼,太陽打在臉上,尤其顯得慘白。
“等了很久吧,我半夜裡發燒,才從醫院裡回來,馬上就吃藥了。”
宋清如惜命,自己把藥摳出來,直接想著乾吃算了。
太紅旗看著她那身板,也沒說什麼,拉著他去了大院兒,直接就到家裡了,“冬嫂,看看還有沒有飯,盛一碗出來,我有個朋友沒吃呢。”
喊了一嗓子沒見人,去找了一圈心想大概出去了。自己去廚房轉悠,早上吃的麵條,一點也沒剩下,他也是會做飯的,看著有雞蛋,炒了雞蛋。
一邊炒著雞蛋,一邊還把剩下的饅頭熱了熱,“家裡沒吃的了,來不及做彆的,你先吃了,一會兒再吃藥。”
給宋清如感動的,實在是太香了,自己早就餓的不行了,“哥,你是我親哥。”
這話很受用,太紅旗自己大爺一樣坐在沙發上,宋清如全吃光了,自覺地去廚房裡刷碗,太紅旗聽著裡麵的水聲,就更滿意了。
男孩子的友情其實來的很突然,但是堅固的像是鋼鐵一樣,很少有背信棄義的,宋清如算是被太紅旗罩著了。
“現在還上不上學?”
太紅旗見她每天混,就問了一句,有自己的打算。
宋清如臉一紅,不知道怎麼說這件事,她確實是沒去過一天學校,但是實際上啥都會的,吭哧吭哧的,“我身體不好,我媽就在家裡教我,沒去過學校。”
太紅旗看著她臉色一點粉,就跟三月裡的一場雪落在枝頭一樣,雪裹著微微露出一點的嫩,還是怪好看的。
隻是一個小夥子這樣,娘氣了一點。
“你想不想找個工作啊,在西餐廳給人家做蛋糕大概一個月才有一個錢多的。”
宋清如滿臉的喜色,“當然想啊,我這麼大了,能做彆的了,隻是重活不能乾,成分也不好,人家都不要我。”
太紅旗心想,你不說我也知道,就比自己小三歲,結果看著就跟個孩子一樣,正式工人家不要,臨時工活重也不好找,乾啥啥不行。
他是真的給宋清如考慮了,這樣子在外麵混著也沒什麼出息,不如到部隊裡麵去,而且他也打算到部隊裡麵去,想了一晚上。
以前沒有考慮過以後要怎麼樣,但是昨天以後,應該提前考慮了,一些東西都壓迫提前打算起來了。
他現在考大學也沒有,學校待著也白搭,不如早早地去部隊裡麵闖蕩一下。
昨晚上一進門就看到金健夫媽媽坐在那裡,看了他眼神就不對勁了。
太紅旗抗打,不然最後金健夫不至於動刀子,所以看起來比金健夫好太多,金健夫媽媽看著就來氣。
“你回來的正好,我等了很久了,有個事情要問你,你今天是不是跟我們家裡健夫打架了,他身上是不是你打的?”
還以為是什麼,太紅旗嗤笑了一聲,心想你不來找我我還要來找你呢,有臉上門啊?
“對啊,是我,怎麼樣?”
“你這是什麼態度,隨便打人就很好嗎?你是對著我兒子不滿意還是對我跟你金伯伯不滿意呢?”
“最好是給我一個合理的理由,不然這件事情不會就這麼算了的。”
語氣含著威脅,耐心一點也沒有,太紅旗也耐心用光了,直接就把拿刀子扔到桌子上。
一聲響,站在桌子前麵,“您應該知道這是你兒子的吧?”
“來的時候難道沒有問清楚時候什麼情況?”
金健夫媽媽臉色很難看,“無論是什麼情況,你好好的餓,把我兒子打成這樣,難道我不應該過來嗎?難道你就沒有錯嗎?”
“是,我沒事,有人有事啊,你看見這上麵的血了嗎?金健夫無緣無故帶著人堵我跟孫子兩個人,說是要弄死我呢。真的是好威風啊,打不過就上刀子,我也是第一次見爺們這麼打架的,背後偷襲。”
“這一刀子可是對著我的脖子來紮的,一下子下去估計就沒命了,你不來找我,我也時候要去找你們的,動刀子真有本事。”
“你不是沒事嗎?”
金健夫媽媽沒想到是這樣的,在那裡氣急敗壞,看著太紅旗態度就變了。
“是啊,我是好好的,這上麵不是我的血,彆人的,路見不平,人家替我挨了一刀子,進醫院了。”
太紅旗涼涼的說了一句,心想一刀子不能白挨著。
一聽動了刀子,金健夫媽媽臉色先不管,但是江長源就好大的火氣,蹭的一下子站起來,指著門口,“你先回去吧,回家跟金司令商量一下怎麼辦吧?”
氣勢沉沉,江長源脾氣也不好,年紀大了要什麼有什麼,就是金司令也不能怎麼著他。
對著金健夫媽媽不好說什麼,但是態度在那裡,一定要給個交代。
等著人走了,看著太紅旗,恨不得拎過來打一頓,“那人怎麼樣了,我待會去看看。”
太紅旗就說了,“沒事,那人我認識,路過看我有危險才擋了刀子,肩膀後麵紮了一刀,年紀小怕家裡擔心回家了,明天來這邊吃藥,你正好看看人,多人家好點啊,那可是你親孫子的救命恩人。”
嘴怎麼那麼欠呢?江長源橫了他一眼,“你放心,虧待不了他,人過來就好了,中午正好在家裡吃飯,我好好謝謝人家,你就一邊去吧,不稀罕。”
說氣話呢,一想到這孩子差點交代了,就生氣,跟金健夫生氣,更跟太紅旗生氣了,氣他不好好愛惜自己,讓人堵巷子裡也就算了,差點出事。
太紅旗也理解,老老實實的坐在旁邊,不要臉的厲害,“爺爺我也是受了驚嚇,明天也給我補補多好,多吃點肉,不然渾身疼。”
“活該,疼死你算了,不是很能打,也不缺心眼,怎麼就混成了這個樣子。就因為一個女孩子,以後彆跟妗兒來往了,一身黑。”
他當然要遷怒妗兒了,愛屋及烏,太紅旗才是親孫子,他覺得是最好的,最優秀的,但是看看人家嫌棄的跟什麼一樣,就跟打發要飯的一樣,真沒這麼下三濫。
太紅旗摸了摸鼻子,不想讓他生氣,自己拉著老爺子的手,“不來往了,再說了,你孫子也不是沒骨氣的人也不能真的讓人在地上踩,事情就算是過去了,也不是誰也離不開誰。”
這話說的磊落,江長源滿意一點,“你也不用衝動了,咱們就等著,這金司令那邊總要有個說法,明天不來我就去找他們去。”
冷哼了一聲,算是解氣了,就等著收拾收拾金健夫了,剛才在金健夫媽媽那裡受的鳥氣,一樣樣的還回去。
太紅旗也跟著冷笑,自己去廚房吃飯,冬嫂一把鼻涕一把淚,“可算是回來了,你都不知道,那女人就在這裡等著,一個勁的說話給我們聽呢?給老爺子氣的不行,坐在那裡一晚上,幸虧你回來了,他們也太欺負人了。”
太紅旗狠狠地吃著肉,晚上給燉了雞呢,本來沒有的,是冬嫂聽著金健夫媽媽在那裡說打架,才燉好了,想著給孩子補補,打架也是個力氣活,生怕太紅旗吃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