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天她做夢,夢到自己跟現實一樣,高考失敗了。
第二天,她做夢,夢到自己去投奔大姐,想著找工作,在大姐那裡呆了很久。
第三天,她夢見自己姐夫給自己找到了一個好工作,是去軍區的幼兒園看孩子的,她好歹是高中學曆,給孩子教點東西還是可以的。
第四天,她夢見有工作後,不知道過了多久,住在自己對麵的病怏怏的軍長老婆死了,被刺殺的,晚上有人來偷搶,摸到部隊裡麵,結果就被撞上了,被人抹了脖子。
第五天,她夢見有人來找她幫忙,先去給軍長看一下孩子,軍長是北京來的,親戚都不在這邊,老婆死了,家裡的孩子都小,小的還不會走路,她就去先照顧一下。
後來,她夢見自己結婚了,跟軍長在一起了。
至於軍長老婆,她沒大見過,軍長老婆身體不好,北上了隻覺得天氣冷,夏天覺得熱,深居簡出的,她愣是沒見過的。
但是夢裡好像是見過的,有片段是見麵了的,還有遺照,但是都模糊了,裡麵的人都是迷糊的。
她燒的昏昏沉沉的,不知不覺,一個星期反複發燒,差點都傻了。
人有時候大概是神魂不穩,三魂七魄都亂了,似夢似醒的時候,分不清楚哪個是夢境,哪個是現實,隻覺得自己在時間宇宙無限的漫長歲月裡,一直一直在活著一樣。
她慢慢的清醒的時候,就覺得這大概不是個夢,東北的怪事特彆多的,她在發燒之前,去山上散散,青天白日遇到了黃鼠狼。
這有夾子,專門抓這個的,隻這一隻,遠處都能聽到啼哭,撕心裂肺的,銀葉想著,大概是她還有未完的心事吧,跟自己一樣,也算是傷心。
平時她是絕對不去放生的,隻是覺得這哭聲過於淒厲,心中不忍心,才去放了的。
那黃鼠狼大概是經年的老人了,頭頂上竟然是一撮兒的黑毛,兩隻手抬起來,竟然挺起來身子,對著她作揖呢。
隨後瘸著腿都走了,跑的極快,她心裡也好過一些,這邊的黃鼠狼,不能輕易碰的,尤其是這些看著年紀大的,有靈氣的,一般的就算是抓到了,隻要不是跑到你家裡吃雞的,捕獵的都給放了。
這玩意記仇,就怕給你使壞呢。
銀葉覺得這個有靈氣,放了就是了,最後那一鞠躬,她是真的確定了,心想若是真的要報答我,就讓我日子好過一點吧。
她讀書多年,肯定是清高的,想著以後走出去,出人頭地,最起碼不讓人小看了,這讀書,大概就是農村女孩子唯一的出路了。
成為人上人,王侯將相寧有種乎,這想法大概是每個人都想到的,都想著出人頭地,可是沒那麼簡單的。
誰知道回去的晚上就開始發燒了,家裡人隻當做是憋壞了,心裡不舒坦,但是當父母的,哪裡就舍得責怪了,“你要是想著繼續讀,家裡還有錢呢,等著你好了,我們再去複讀就是了,人家考不上複讀的多了去了呢,你想去就去,一樣考大學的。”
心疼女兒,不然你說家裡的活也乾不了,也沒有彆的出路,銀葉也不說話。
她腦子裡麵亂哄哄的,沒辦法,給大閨女打電話,“你說人就跟丟了魂兒一樣,看著死氣沉沉的,你看看那邊方便不,要是方便,讓銀葉去你那邊。”
“行啊,不就是高考了,人家那麼多人沒考上也沒啥,不丟人的,讓銀葉來,我給她找工作,來這邊落腳就是了,不比在家裡強啊,說不定混幾年,你大學生都好呢。”
“哎哎,是這個理兒,我跟她說,她鐵定願意。”
為什麼上大學啊?
因為想著找工作那拿工資啊。
現在有工作,比什麼都強。
就去勸了,“你大姐說了,去她那邊,自己親姐姐怕什麼啊,都給你安排呢,你就去吧,省得在家裡,連個說話的姐妹都沒有。”
“就是了,出去闖蕩闖蕩,見見世麵,比家裡好。”
銀葉就躺在那裡,覺得跟夢裡一樣的,就是這樣,她覺得是黃鼠狼報恩了,給自己先知道了後麵的事情。
她就是到了姐姐那裡,然後找工作,然後等著軍長老婆意外去世了,她就慢慢的上去了,夢裡的婚後生活她記不得了,或許是根本就沒有。
但是這不影響一個清楚的事實,她跟軍長結婚了,以後是軍長夫人。
人絕望到了一定的地步,是能夠跟魔鬼交換的,銀葉上學這麼多年,高考失敗,對於一個女孩子來說,過於殘酷的生活已經來臨了。
高不成,低不就的,乾什麼都不合適。
身邊的人不說是看不起,但是絕對是有閒話的,上那麼多年學有什麼用啊?
所以,她迫切的想證明自己,想讓自己出人頭地,想讓自己變得不一樣,變得成為上位人,讓大家覺得自己日子過得不錯,過得好,這就行啦。
她一點掙紮都沒有,就想著按照這樣的軌跡下去,慢慢的等待就是了,一切就跟夢裡一樣,隻需要足夠的耐心,等待就是了。
所以她自己到了軍區,來投奔大姐,至於什麼好女情懷還是少見的。
隻是今天,第一次清晰地見到太紅旗,她在心裡麵說了,是了,就是了,就是這個人了。
這種感覺,就跟懷揣著巨寶一樣,隻有自己知道,其他人不知道,黑暗前的等待一般。
就跟一個窮小子,突然有一天,有人告訴他,他早死的老爸給他留了信托基金,裡麵有十個億,但是要等到三十歲。
即使要等待三十年,那窮小子大概也是高興的,期待的,每一天都是快樂的,沒有壓力的,隻要好好的活到三十歲就可以了,沒有什麼需要煩惱的了。
一樣的感覺,日子過的瀟灑又快活,即使是沒有拿到錢的之前的日子,也變得十分有價值。
“姐,那就是你們軍長啊?”
“嘿,你這反應可真的是慢啊。就是他了,人長得帥氣不。”
“很好看。”
“北京來的呢,家裡很有地位了,來這邊就是掛幾年的,聽你姐夫說,很有手段的一個人,不好惹的。”
“是嗎?我看他很溫和啊。”
“看錯了,以後住在我們對麵,你就知道了,見人不愛說話的,人也有點嚴肅,但是脾氣還可以,你跟他笑著打招呼,總歸會點點頭應一聲的。”
“領導都這樣。”
銀葉覺得,領導的確是這樣的,她夢裡看到的不仔細,隻是大趨勢,突然就出現了,一幕一幕的,至於領導是什麼樣的人,大概就跟領導這兩個字給人的感覺是一樣的吧。
大概就是很嚴肅,很果斷,很有擔當,不說不笑的,但是關鍵時刻很靠譜。
這樣的人,大概就是麵冷心熱的,一心想著工作的,這是銀葉自己感覺的,她覺得太紅旗也應該是這樣的人。
她生怕夢裡不是真的,所以一舉一動,都不敢去打擾,就跟夢裡一樣吧,她什麼也不會去做的,就等著了。
紅葉找了隔壁去吃,這吃飯的地方都是挨著的,銀葉心不在焉的,覺得出來玩,彆浪費姐姐一片心意,打起精神來,放鬆下來吃飯。
倆人一盤子就夠了,但是這不好看,愣是要了兩盤子,“咱們多吃肉,少吃菜,吃不完的就算了。”
紅葉自己胖,吃的多,銀葉大概是覺得口味好,也吃得多,都是肉呢,愣是吃完了。
那邊太紅旗也已經掃盤地的,你說他大概也是心情好,吃的特彆多,肉撿著好吃的都撈著吃了,看著宋清如就很驚訝了。
“彆撐著了。”
“沒事,車上沒怎麼吃,才吃一頓正餐。”
“也對,不過少吃點,餓了我下午買菜,做點吃的,彆把胃口弄壞了。”
老虎這會兒,還是能吃兩口的,一聽下午還有,自己就放下來筷子了,“對,我下午還要吃。”
“行啊,我下午去買菜,給你做小菜吃,晚上還要去你老姑那邊呢。”
老虎就高興了,還記得給江長源帶點東西呢,“要給太爺帶著飯。”
“行啊,讓人家給弄好了。”
老虎拎著,人家老二真的是沉的住氣啊,我自管在這裡躺著,不哭不鬨的。
人家一家子,吃了一頓飯了,老二在這裡,就跟沒有存在感一樣,要不是走的時候,人家老虎還記得弟弟,指不定就扔下來了。
“弟弟啊,弟弟。”
太紅旗拿著錢包一愣,才去抱孩子,宋清如去洗手間了,在大後麵呢,要走一段路。
老虎在那裡不走,他想著抱起來,但是抱不動。
吃飯的時候,太紅旗就給放到椅子上了,倆椅子一對起來,不怕掉下去的。
老虎著急啊,在那裡喊著,“我弟弟啊,弟弟。”
太紅旗趕緊過去抱著,這倒好,一轉眼就給孩子忘記了。
“媽媽,你知道嗎?爸爸剛才給弟弟忘記了。”
太紅旗也笑,“的確是忘了,光想著去付錢了。”
宋清如心想,大概是你沒一直帶著,一直帶著的話,保管你去哪裡都想著。
“你多帶著就行了。”
老二太紅旗帶著少啊,生下來滿月就到了東北來,太紅旗對著沒存在感的老二,肯定是沒有對著老虎來的直接。
老虎他可以說是帶著長大的,人家老二不一樣,生下來就跟著宋清如的,太紅旗時間有限,對著老二就很明顯的,沒有以前的時候,對著老虎上心。
老虎那時候,晚上哭啊,天天哭,太紅旗都沒有說過一句的,你晚上哭我就抱著你晃悠唄。
晃悠著睡著了,我再去睡覺,晚上一下子就能醒過來。
早上走之前要看看大兒子,下班回來了,也要先抱一抱的,就是晚上加班不回來,也要趕著回來看看老虎,就喜歡成這樣。
你看現在對著老虎不咋地,但是打心眼裡喜愛的。
江長源打包了一包米腸還有血腸,這個加熱一下吃就是了。
回去的時候江長源還沒起來,怕睡覺多了跑了神,老虎就被打發著去喊了。
自己爬上樓去,他也不知道小點聲,“太爺,太爺。”
江長源嚇一跳,做夢呢,那感覺,就跟一腳踩空了一樣,怪嚇人的。
“太爺,我給你帶回來好吃的。”
“那謝謝您了。”
“我也想嘗嘗,我都沒有吃過。”
老虎就是吃飽了,還想著吃點,眼饞。
下麵宋清如給老爺子蒸一下吃呢,都切好了的,放到盤子裡,熱一下就可以了。
很香了,端出來,老虎就陪著一起吃,血腸好吃啊,裡麵都加了蒜泥之類的東西。
宋清如加了一點醬油醋,給放到碟子裡麵,“老虎,你少吃一點,嘗一嘗就可以了。”
“好。”
老虎就用手拿著,拿著那麼一片,一點點的吃著,舍不得一下子吃完,慢慢的吃。
這邊宋清如來了,雖然沒有對外公布,但是大家都想著來拜訪一下了。
這是夫人外交,大家一起坐坐,看看有什麼需要的,陪著一起說話什麼的,都是可以的。
尤其是願意跟著太紅旗的那些人,問起來的時候就很客氣了,“聽說你們家裡的來了,對這邊不熟悉,你也沒時間帶著逛一逛,那天有時間,我讓家裡做一頓飯,大家認識認識,帶著轉一轉的,省的沒人說話。”
太紅旗就點頭,這是答應了,安排好時間,這第一次吃飯,要選好了,看看先去那一家合適才行。
肯定不是去老對頭那裡了,現在老對頭是徹底歇氣了,沒辦法,他說了不算,開會去不去的都無所謂了,他的意見不重要了,大家都聽太紅旗的,太紅旗看著想乾什麼,他不能提出來異議的。
所以就沉默了,閉嘴吧,安安靜靜的等著,當然太紅旗也不會怎麼著他的,大家相安無事最好,撕破臉多難看啊。
回去的時候,太紅旗就跟宋清如說了,“有人來拜訪的話,交代一下就行了,回頭問清楚是誰跟我說一聲。”
“還有這邊很多人等著要跟你吃飯呢,你願意去嗎?”
宋清如自己頓了一下,“我可以不去嗎?”
“可以啊。”
“我這樣也挺好的,大家又不是接觸交往認識的朋友,在一起也是很尷尬的。”
太紅旗想想她的個性也是,這麼多年了,很少交朋友了,都是以前的老朋友,來這邊交朋友,大概也是很少見到那麼真誠的,不過是打發一下時間,大家聊天搓麻將,閒著沒事去逛街什麼的。
“那就不吃飯了,要是有上門來聊的來的,那就多說幾句,聊不來的就算了。”
“好。”
再有人來說拜訪,太紅旗就不表態了,“家裡孩子多,還有老人在,她自己身體也不好,多謝大家想著她了,也是想著跟大家熱鬨一下的,有時間了,大家再去玩鬨一下。”
聽話音的人就明白了,這是不吃飯了,聽著說身體不好,現在太紅旗自己一說,果真是身體不大好。
深居簡出的一類人吧,這樣去上門說說話還是可以的。
回家就跟自己老婆說一說了,這邊吃了早飯,九點多鐘的時候,外麵有人吵架呢,宋清如聽著怪有意思的。
大概是部隊裡麵分配的東西,給參謀的肉,都是肥瘦相間的,可是給連長老婆的,都是肥肉了,這已經不是靠著肥肉煉油的年頭了,大家都想著吃點瘦的。
就為了這個,連長老婆就不高興了,說是勢利眼,憑什麼就隻給肥肉啊,這怎麼吃呢,吃油都吃不完的。
哪怕你是給我多幾次肥肉,大家均勻一下也成啊,非得每次都給她肥肉,生氣不生氣啊。
這邊人直接,我不高興了,鏘鏘兩句就出來了,你不服氣就給我對罵啊,看看誰有道理。
宋清如是真的沒時間出門,家裡倆孩子,還有老人呢,那邊大妮有事情耽誤了,走之前,死了多少年的丈夫托夢了,說是下麵過得不好,要請人做法事的。
要新鞋子新衣服,還有裡麵雜七雜八的牛鬼蛇神,都要回老家弄好的,不然死了的人不安生,活著的人大概也是要倒黴的。
一來一去的,怎麼也要一個月了。
宋清如以前倆保姆還講究,現在什麼都沒有了,她就拉著老虎刷碗。
“你來,幫媽媽乾一下。”
老虎看看自己的手,再看看宋清如自己手上的橡膠手套,那意思是你有手套,我沒有。
宋清如就找了一個出來,太大了,給他打結了,好容易弄好了,給他一個大盆子,裡麵有點水,大概就是放著一個大碗,一個盤子。
其餘的她都洗漱好了,也不是讓老虎乾,就是培養一下,老虎很認真了。
自己正兒八經的拿著一個小馬紮,坐在那裡刷碗,一邊八卦,“她們為了肉吵架。”
“是啊。”
“悲哀。”
“有什麼好悲哀的啊?”
老虎就彎著腰刷碗,一邊歎氣,也不說為什麼悲哀,他哪裡知道為什麼悲哀啊,就覺得不值當的唄,前兩天去看電影。
一個外國的,裡麵女主角有點白蓮花,動不動就是悲哀的人生,他就學會了,看誰都悲哀了,倒是不覺得自己在這裡戴著手套刷碗更悲哀一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