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二章 強者(1 / 2)

劍來 天蠶土豆 7476 字 4個月前

提著燈籠的老人,這位禮部祠祭清吏司的郎,那刀客多半是要往南方逃竄,所以要你們在這邊碰頭,到時候我會第一個出手攔阻,死道友不死貧道的事情,我倒是想做,可如今皇帝陛下說不定就盯著咱們呢,所以借給我十顆膽子也不敢做,希望你們兩位,同樣不要讓皇帝陛下失望。”

漢子說完話便大踏步走出江神祠,麵向北方的紅燭鎮,乾脆脫去上衣,露出一身雄健肌肉和猙獰的紋身,一條尋常草莽武人絕對不敢紋刻的過肩龍,背部則紋有一頭出林虎。

月色之下,漢子雙臂環胸,不動如山,氣勢高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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通向枕頭驛大門的那條長街上,那名試圖勸說林守一隨她一起返回長春宮的婦人,並沒有遠去,而是挑選了街旁一家酒肆,有年輕貌美的女子掌櫃沽酒,與客人說著粗鄙不堪的葷腥笑話,女子麵不改色,她那個畏畏縮縮的丈夫,隻是埋頭做事。

這位長春宮的太上長老,身邊坐著當初畫舫上劃船的少女,她是世代賤籍的船家女出身,隻是這次得到天大的福緣,被身邊這個師父相中,要被帶去長春宮修行傳說中的仙術。按照這個天上掉下來的師父的說法,少女天賦不錯,估計是世代依水而居的關係,又與衝澹江孽緣糾纏,故而天生親水,屬於有望躋身中五樓的不俗資質。

少女不知道什麼叫中五樓,此時此刻,學她師父一小口喝著烈酒,不是因為怕醉,船家女就沒有不會喝酒的,而是師父身上那種渾然天成的氣度,讓少女不由自主就想要去模仿。

少女輕聲問道:“師父,那少年為何不願隨我們去往長春宮啊?”

真實歲數幾乎接近兩甲子高齡的婦人,淡然一笑,“倒也不能說他不知好歹,隻能說緣分未到吧。修行當然是在修力,這就像是建造房子,需要夯實地基,可是決定最終高度有多高,仍是看修心,修到了什麼地步。那個林守一,心性堅定,是個天生修道的好胚子,哪怕不入我長春宮,一樣可以走得很遠。所以你要努力,才有機會在下一次重逢之時,不用再覺得自慚形穢。”

少女嗯了一聲,低頭喝了口酒。

不得不說,這位仿佛青春永駐的婦人,氣度胸襟相當不錯。紅燭鎮第一次迎來震動。

好在氣勢很大,但真正影響到小鎮房屋建築的動靜,其實很小,隻是岸上桌椅搖動、河中畫舫晃蕩而已。

婦人臉色微變,“果然是上五樓的練氣士。”

婦人心情沉重,輕聲道:“隻希望不要是傳說中的十二樓,或是十一樓的兵家練氣士。”

她對少女說道:“等下我離開之後,不管發生什麼,不要驚慌,留在原地就是了。”

一旦到了他們這個境界的神仙打架,凡人遭殃不說,哪怕知道災禍臨頭,也未必跑得掉。

實在無法想象,如果天下沒有七十二座書院坐鎮一方,沒有三教之外最強勢的兵家修士,不得不先天依附王朝,沒有那麼多山水神祇,幫著王朝君主們盯梢、掣肘山上勢力,那麼這個天下,到底會亂到什麼地步?

她不敢想象。

哪怕婦人自己就是山上的神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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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良來到廊道外的空地,衣袖獵獵,雙手分彆按住綠色竹刀和狹刀祥符,大口呼吸了一下,好像沒有了鬥笠的遮蔽天機,沒有了某種刻意為之的壓製,這個男人終於能夠舒展身姿,不用再束手束腳。

阿良似乎不太放心,望向某處,又叮囑道:“你雖是一尊修道有成的陰神,但是大驪如今國勢蒸蒸日上,每座雄關大城,往往陽氣剛烈,先天克製你們這類鬼魅陰物,你可以讓林守一嘗試著煉化那疊符籙裡的幾張純陽符,作為你的通關文牒。”

廊道不遠處,在阿良出聲後,出現一團陰影,有一人緩緩浮現,出現在陳平安四人視野,黑霧繚繞,黑霧繚繞,除了一顆清晰可見的頭顱,五官分明,一雙沒有瞳孔的雪白眼眸,詭異瘮人,高大身形隱隱約約,模模糊糊,如一條入雲蛟龍,見首不見尾。

這尊所謂的陰神點了點頭。

阿良笑道:“那我就把這些孩子交給你了,最少護送到大驪野夫關之後,之後就看他們自己的造化吧。總這麼老母雞護崽子,終究不是個事。千人之諾諾,不如一士之諤諤,我相信你。”

那尊陰神用地地道道的小鎮方言,沙啞開口問道:“前輩,為何願意相信一個來曆不明的陰物?”

阿良樂了,直白道:“看你的麵相啊,長得這麼不近人情,一看就是麵冷心熱俠義心腸的。”

陰神猶豫了一下,“是因為像前輩嗎?”

阿良給這句話噎得不行,“你這個不人不鬼的王八蛋……說話挺逗啊。”

陰物咧咧嘴,不說話。

李槐早已躲在李寶瓶身後,扯了扯紅棉襖小姑娘的袖子,膽戰心驚道:“寶瓶寶瓶,是鬼,真的是鬼。”

林守一滿臉好奇,但是儘量克製好奇心,以免太過直接的打量眼神,惹到那尊陰神,《雲上琅琅書》粗略介紹過,陰物成神亦有道,一是憑借信徒的香火願力,二是寄生於兵家的膽魄之中,三是如練氣士修行,這條道路最為崎嶇難行,但是一旦成勢,陰神魂魄也最為穩固,便是烈日曝曬,罡風吹拂,梵音沐浴等等,都能夠反過來成為砥礪自家修為的捷徑法門。

那尊陰神看了眼陳平安,然後望向躲在最後邊的膽小鬼李槐。

李槐哭喪著臉,“你彆一個勁看我啊,看林守一,看陳平安,要不然看阿良也行。”

那尊一路尾隨卻拿捏分寸的奇怪陰神,緩緩散去身影,陰氣森森的廊道隨之恢複正常。

阿良舉目眺望了一眼北邊的遠方,沒有急於離去,嘿嘿笑道:“有點小意外,所以咱們還有點時間可以聊聊,大夥兒有什麼想說的話,趕緊的,麻溜的,阿諛奉承,溜須拍馬,儘管來,以後再見麵,就不知道牛年馬月嘍。”

李寶瓶第一個開口,“阿良,如果刀壞了,就不用還我,因為我跟你是朋友!”

阿良開懷而笑,朝小姑娘伸出大拇指,道:“這話暖心窩,我喜歡!可是回頭肯定把祥符原封不動還你,放心好了。”

林守一認真問道:“阿良,我以後的體魄淬煉,需不需要比純粹武夫,或是練氣士當中的兵家修士,更加堅韌?”

阿良搖頭沉聲道:“不用,有些人適合這麼做,比如我,有些就不適合,比如你,你林守一的修行之路,隻能在精深二字上下苦功夫,不可在駁雜二字上浪費氣力。”

已經沒了鬥笠的漢子,這番話說得很嚴肅認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