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五十七章 雨停(1 / 2)

劍來 天蠶土豆 10390 字 4個月前

(萬字章節。)

魏羨身披西嶽甘露甲,在得到陳平安首肯後,在魏羨牽製住大半隨軍修士的時候,試圖直搗黃龍,找機會宰了那皇子劉琮,哪怕換命都無所謂。

隋右邊那邊斬殺了草木庵仙師徐桐後,許輕舟哪怕明知劉琮會遷怒整個家族,仍是二話不說,擅自離開這座山頭,返回蜃景城,與擔任征西大將軍的爺爺商量對策。作為大泉王朝名列前茅的將種門庭,又紮根蜃景城數代之久,許氏忌憚大皇子劉琮,卻不至於束手待斃。

坐龍椅的,還是當今陛下劉臻,不是劉琮。真與劉琮撕破了臉皮,大不了許氏就鐵了心投靠二皇子,換一條真蛟扶為龍。

盧白象所處戰場,戰況依然膠著,大泉邊軍這五千死士,不愧是劉琮的麾下嫡係,知道軍法森嚴的厲害,哪怕被殺得肝膽欲裂,眼睜睜看著袍澤一位位死於那人刀下,依舊不惜性命,瘋狂撲殺而去。隱匿暗處的武學宗師和隨軍修士,都看得於心不忍,實在是太慘烈了,一些個鐵石心腸的督軍校尉更是滿臉淚水和雨水,仍然恪儘職守,無論是誰,膽敢怯戰而退者,斬立決!

仙氣縹緲的遊仙詩,興許寫得出山上的神仙風采。

可從沒有任何一首邊塞詩,真正寫得出沙場的血腥殘酷。

埋河水妖從彆處山峰墜落在地後,大踏步奔跑而來,筆直而衝,若有樹木阻擋道路,一手拍去。

陳平安看那來者的聲勢,心中有了決斷。

將原本袖中右手雙指間的那張符籙,換成了疊在一起的三張符籙。

當初在碧遊府,鐘魁借了那支小雪錐,作為報答,寫了總計六張符籙給陳平安,其中三張符紙是他自己的,寫了三張符籙可結陣的三才兵符,又稱“鐵騎繞城符”,畫符之前,鐘魁一口浩然氣,筆下有披掛銀甲、身騎白馬的,還可以讓死了道侶的扶乩宗宗主嵇海感恩,所以雖然這一路追殺,藏藏掖掖,沒有祭出鎮門之寶,內心深處,卻對大妖,勢在必得。

玉圭宗掌握那座雲窟福地的薑氏家主,麵如冠玉,僅就相貌而言,比他的獨子薑北海還要年輕英俊,此刻他滿臉笑容,顯然給海上那名劍修宰了大妖,讓那桐葉宗祖師算盤落空,他心情極好,畢竟他可沒有攜帶殺力巨大的宗門仙兵。為了好朋友陸舫的劍道,他偷偷去了趟藕花福地,等於是在桐葉洲消失了一甲子,玉圭宗內部,怨言不少。所以才將他推了出來,又想馬兒跑又不給馬吃草,這位薑氏家主可不就要消極怠工?

身穿道袍、頭頂芙蓉冠的太平山真君宋茅,雖然心中略有不悅,但是大是大非拎得很清楚,對方眼高於頂,全然不將自己和太平山放在眼中,有他的底氣在。就是實在想不到,桐葉洲何時出現這樣劍術通天的劍修了?宋茅有些琢磨不透對方的心性和背景,不知道那人為何出劍,是借機撿漏殺妖證道分功德,還是純粹的路見不平?會不會貪圖那頭大妖一身是寶的屍體?甚至是要全盤收入囊中,不許三人染指分毫?宋茅自然不在乎大妖屍體,隻是此次桐葉洲大亂,此妖是明麵上的罪魁禍首,與背劍白猿那頭老畜生遙相呼應,才使得桐葉洲中部妖魔橫行,必須要搬回去,讓儒家書院過目,再讓由書院出麵,請陰陽家推算天機。

所以宋茅一時間不知如何言語。

那古怪劍修望向桐葉宗祖師,說了兩個字,“不服?”

在整個桐葉宗都威名赫赫的老祖師爺,說了一番暗藏殺機的話語,“這頭大妖最好是留著性命帶回桐葉宗,說不定能問出更大的陰謀來,你見大妖身受重創,一劍殺了,就斷了線索,我們還如何順藤摸瓜、找出幕後主使?不然我們三人,何必追殺如此之遠?好巧不巧,桐葉宗西海如此廣袤,你就剛好出現在大妖逃亡路線上?”

玉圭宗薑氏家主臉上笑意不變,他是從來不嫌熱鬨大的。

宋茅正要說話。

那瞧著不過是位中年男子的陌生劍修,淡然道:“那就乾啊。”

從頭到尾,劍修就說了這麼兩句話。

不服。

就乾。

這哪裡是山上神仙的做派,半山腰那些中五境練氣士,都未必如此粗鄙。底層的江湖武夫還差不多。

宋茅已經來不及當個和事佬。

又是一劍。

隻是這次遞向了“不服”的桐葉宗祖師爺。

那位老神仙臉色劇變,一個字都說不出口,趕緊祭出一件煉化千年的本命法寶,是一口得自一座破碎洞天的上古禮樂大鐘,鐘為八音之首,這口煉化後高不過一臂的青銅古鐘,懸在桐葉宗祖師爺的頭頂,古鐘法相高達十數丈,將老人籠罩其中,古鐘外壁篆刻有一篇上古儒家功德聖人的銘文,此刻大如拳頭文字迅速流轉,老人屹立其中,可謂寶相莊嚴。

隻是那一道劍氣當頭劈下後,以為最少可以抗衡片刻的老者,卻發現身前古鐘法相,直接被劈裂開來,再不敢有絲毫托大,連人帶本命青銅古鐘一起倒掠出去,為的就是希冀著劍氣在自己倒退千了句什麼來著,素有古風俠氣?

劍修說道:“大妖屍體你們隻管拿走。”

宋茅如釋重負,收劍入鞘後,抱拳道:“謝過劍仙前輩殺妖。”

劍修猶豫片刻,望向三人,問道:“可有人認識一個叫陳平安的年輕人,知不知道他如今身在何處?”

宋茅和桐葉宗老祖師爺皆是迷茫不知。

薑尚真在心中迅速一番權衡,笑道:“我剛好知道。”

劍修問道:“怎麼說?”

薑尚真以心聲告知這位劍術通神的古怪劍修,簡明扼要說了藕花福地的見聞遭遇。

劍修點點頭,不以為然道:“小小福地的天下第一……還算湊合吧。”

薑尚真試探性問道:“前輩是否需要我幫忙看顧一二?”

劍修斜眼,“你配嗎?”

薑尚真無奈苦笑,不再說話。

劍修就此遠去。

與桐葉洲越來越遠。

他左右可懶得給誰當什麼護道人。

等到那名劍修遠離此地,薑尚真嬉皮笑臉道:“果然還是咱們浩然天下更有趣些。”

宋茅好奇問道:“你認識這位大劍仙?”

薑尚真笑而不語。

小心翼翼回到兩人身邊的桐葉宗老修士,冷哼一聲,“此人劍術是高,就是……”

薑尚真幸災樂禍道:“就是如何?”

老修士硬生生將到了嘴邊的話語咽回肚子。

是真怕了那家夥的出劍,太不講理了。

下一刻,老修士覺得自己真是祖墳冒青煙了。

原來那名劍修已經轉瞬而返,瞥了眼老修士,卻是給姓薑的撂下一句話,“這頭大妖的妖丹歸你了。”

薑尚真抱拳笑道:“晚輩知道如何做。”

劍修左右,再次就此遠離人間。

————

桐葉洲那條破碎龍脈中的彆宮中,白猿看到了一位身穿道袍的高大老人。

年輕道士笑容尷尬。

老道人笑問道:“心想事成,開不開心?”

年輕道士苦澀道:“很是意外了。”

坐在鎖龍台上的白猿,雖然做不出年輕道士這種禍亂半洲的陰謀布局,但是修行數千年,眼力還是有的。

觀道觀觀主,那個據說是誰都找不到的東海老道人。

想要進入藕花福地,世人就隻能找到那個背負金黃大葫蘆的小道童,一幫貨真價實的陸地神仙,耐著性子與一個小家夥談買賣。

年輕道士站起身,問道:“老道長來此,是要替天行道,殺我了事?”

老道人譏笑道:“天都塌了,哪來的替天行道。我來此地,是想看看,誰有這膽子和本事,敢覬覦我送出去的那把桐葉傘。”

年輕道士恍然道:“是那把小丫頭隨手撐在手中的油紙傘?”

他歎息道:“早知道那陳平安與老道長有關係,我可不敢冒犯,自找苦吃不是?”

老道人與年輕道士擦肩而過,一步步拾級走上那座鎖龍台,“我對人間沒有興趣。不殺你。也該讓某些安樂窩裡的人漲漲記性了,不然早忘了那些老骨頭們當年做了什麼。”

年輕道士轉過身,笑著跟在東海觀道的老道人身後,步步登高,“謝老前輩法外開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