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尊彩繪門神靈氣稀薄,已經無法支撐它們如何庇護柳氏。
陳平安碎碎念叨些道歉言語,然後開始在兩扇大門上,畫寶塔鎮妖符。
不同於繡樓的“小打小鬨”,府門兩張鎮妖符,各自一鼓作氣,大開大合,神如潑墨。
站在陳平安身後的石柔,暗暗點頭,如果不是手中毛筆材質普通,陶罐內的金漆又算不得上乘,其實陳平安所畫符籙,符膽飽滿,本可以威力更大。
陳平安畫完之後,退後數步,與石柔並肩,確定並無破綻後,才沿著獅子園外牆石板路走去,隔了五十餘步,繼續畫符。
行走途中,陳平安對一直沉默不語的石柔說道:“我畫符期間,必須聚精會神,未必可以第一時間發現那頭妖物的蹤跡,所以你多留心。”
石柔淡然道:“不提為主人分憂解愁的職責,還涉及到奴婢自己的身家性命,當然不敢掉以輕心,主人多慮了。”
陳平安轉頭看了她一眼,“是不是一個人窮怕了,突然有錢,反而會吝嗇起來。”
石柔聽出其中的微諷之意,沒有反駁的心思。
不是她心虛或是愧疚,而是那張紙條的緣故。
拆開崔東山留給朱斂的紙馬後,紙條上的內容,簡明扼要,就一句話,六個字。
“老妹兒,彆找死。”
看似調侃,但是讓石柔這具仙人遺蛻都忍不住遍體發寒。
陳平安一次次畫符極快,應該是下過苦功夫的,要不然就是師從高人。
石柔不可否認,陳平安的韌性,無論是每一口精氣神的穩,還是身軀體魄的定,都起到了很大的作用,缺一不可。
畫符耗神。
是符籙派一句流傳很廣的至理名言。
一刻鐘後,石柔趁著陳平安畫完最新一張符籙,背靠牆壁,急促呼吸,輕聲問道:“主人在結陣?”
陳平安瞪了她一眼,趕緊伸出手指在嘴邊,示意天機不可泄露,挪步前行的時候,大概是實在惱火,又瞪了眼口無遮攔的石柔。
一手捧一個粘稠金漆的陶罐,石柔老老實實跟在陳平安身後,想到這個家夥竟然也有慌張的時候,她嘴角微微有些弧度,隻是被她很快壓下。
獅子園占地頗廣,於是就苦了試圖悄然畫符結陣的陳平安,為了趕在那頭大妖察覺之前完成,陳平安真是拚了老命在落筆白牆上。
不比跟人捉對廝殺來得輕鬆半點。
石柔跟畫卷四人不同,沒有經曆過一場接一場的風波,更沒有跨越兩大洲的長久遊曆,所以對於陳平安的真正實力和心性,遠遠不如朱斂他們熟悉,其中關於陳平安的家底厚薄,石柔倒是了解頗多,一副飛升境大修士的陽神身外身,一個學生弟子崔東山,這兩項,就已經不能再多了。
但是當下陳平安嘗試著關門打狗,再聯係之前柳氏繡樓和祠堂的安排。
石柔倒是由衷佩服這個家夥的行事風格。
滴水不漏。
若說君子不立危牆之下,那麼陳平安就是一旦打定主意走去危牆,且不談初衷,之後種種布局,肯定是恨不得給自己撐上傘、戴鬥笠、披掛甲胄什麼都準備妥當的那種。
陳平安當然不會揣測石柔的心思。
一物降一物,石柔交給崔東山對付就是了。
當陳平安繞著獅子園一圈,畫完最後一張符籙,仍然覺得未必妥當,又重新繞了一圈,將許多早早畫好卻沒有派上用場的珍藏符籙,不管三七二十一,一一澆灌真氣,貼在牆壁牆頭各處。
血本無歸的賠錢買賣。
陳平安掠上牆頭,心想回頭一定要找個理由,扯一扯裴錢的耳朵才行。
自己的開山大弟子嘛,與她不講些道理,麼的關係!
陳平安伸了個懶腰,笑著環視四周。
已是春末,青山漸青。
站在陳平安身邊,石柔還捧著兩隻陶罐。
看到陳平安的異樣神色後,石柔有些奇怪。
陳平安雙手往後繞過肩頭,十指交錯,掌心剛好貼在背後那把“劍仙”的劍柄上。
背著把劍仙,那麼什麼時候才能成為真正的劍仙呢?
記得以前在一艘渡船上俯瞰寶瓶洲某處版圖,有人笑語嫣然,伸手指向大地,說咱們腳下那個朱熒王朝,劍修是你們寶瓶洲最多的,隻是比起她的家鄉,毛毛雨而已。她還讓陳平安以後有機會,一定要去北俱蘆洲走走看看,就會知道那邊才是名副其實的劍修林立,冠絕天下,哪裡是什麼冠絕一洲可以媲美的。
陳平安對那座北俱蘆洲,有些向往。
緩緩收起這些心底思緒,陳平安摘下那枚養劍葫“薑壺”,卻發現沒酒了。
有點尷尬。
默默收好,希望石柔沒看到。
石柔覺得好笑,很不合時宜地問道:“不然我給主人拿壺酒過來?”
陳平安搖搖頭,一跺腳。
獅子園外牆之上,一張張符籙驟然間,從符膽處,靈光乍現。
如奉敕令,同時綻放出耀眼金光。
刹那之間,如有一條金色蛟龍,環繞獅子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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