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九十五章 好人兄(2 / 2)

劍來 天蠶土豆 21364 字 4個月前

兩人重返避暑娘娘的閨房後,書生伸出手掌,示意陳平安先走一步,率先離開剝落山便是,省得誤以為自己會先跑出廣寒殿,然後敲鑼打鼓,驚動剝落山群妖。

陳平安躍上牆頭,悄然離去。

書生站在原地,他之所以行事如此厚道,除了不願撕破臉皮、節外生枝外,更是樂得此人去搬山大聖那邊硬碰硬,吸引注意力,自己好悠哉悠哉解決掉那位辟塵元君,再打一次牙祭。這些妖物,修為不高,自成格局,卻互為奧援,這才是它們在鬼蜮穀的立身之本,不然隻需來一位元嬰,掃蕩一圈,就輕而易舉將它們各個擊破了,哪裡支撐得到今天。曆史上北邊城池的一位元嬰陰靈,試圖以自身境界碾壓群妖,就在這邊吃了大虧,差點交待在那座積霄山。

書生抬起手掌,輕輕一吐,一顆朱紅妖丹懸停在手心,滴溜溜旋轉,散發出陣陣水霧寒氣。

他又不是鬼物精怪,一旦吞食此物,隻會壞了自身大道。

書生手上多出一隻晶瑩剔透的白玉小盒,將這顆妖丹放入其中封存,撣了撣衣袖,避暑娘娘的血肉精華,都已經被身上這件袍子吸收,這件早年從地仙邪修身上扒下的法袍,名為“百睛饕餮”,一開始品秩其實不高,連法寶都不算,他穿著,除了能遮掩身份,更重要的是這件法袍,其實可以成長,這些年每次難得出門散心,一次次興之所至的斬妖除魔,大多都變成了這件法袍的養料。

書生突然伸出手指,揉了揉眉心,自言自語道:“先前在石窟內,為何攔我殺人?便是壞你一些功德,又算得了什麼?來年你斬卻三屍之時,自然一切都可以了斷。你也有趣,其餘證得金仙的道人,三屍九蟲,頭一個斬的就是我,你倒好,偏偏故意留到最後。”

書生沉默片刻,神色複雜。

大袖一翻。

化作一道滾滾黑煙,鑽入地麵,瞬間消逝。

廣寒殿一處宅院,自封書院君子的持扇精怪,與山羊須老者在內一幫剝落山嘍囉飲酒作樂。

這位“君子”有些悶悶不樂,在那兒借酒澆愁。其餘那些蠢貨,也是沒眼力的,喝高了,一個個手足舞蹈,唾沫四濺,言語無忌,這個說避暑娘娘的臀兒圓滾滾,摸上一把死也願意,那個講黑河大王的閨女胸脯大,有機會定要鑽一鑽。還有更不知死活的,說那搬山大聖算個屁,隻要避暑娘娘一聲令下,老子一拳就能打爛那頭搬山猿的腦袋……

持扇精怪一口飲儘杯中酒,隻覺得跟這幫家夥待在一起喝酒,真是煞風景,對不起杯中這金濃灩灩的銅臭城美酒。

它哀歎一聲,一手搖扇,一手搖晃空酒杯,“酒為歡伯,除憂來樂。天運苟如此,且進杯中物……”

其餘精怪不以為怪,哈哈大笑,這位君子老爺,又開始酸了。

持扇精怪抬頭瞥了眼避暑娘娘院子那邊,隻覺得腹部燥熱,不管如何,娘娘的身段真是極好的。

想自己這麼多年在剝落山,鞍前馬後,到手的好處其實不多,它倒是想要成為避暑娘娘的入幕之賓,活人眼中,這位娘娘興許算不得花容月貌,可對它們這些山澤精怪來說,瞎講究那些作甚,可是它又怕避暑娘娘那套神仙也怕的床笫手段,一著不慎,可就真是牡丹花下死了。

避暑娘娘幾乎每隔幾年,就要獨自出門一趟,去見誰,做什麼,無人知曉。

眾說紛紜。

有說避暑娘娘是那粉郎城城主的姘頭,也有說剝落山的真正主人,是與白籠城蒲禳齊名的那位鬼王老爺,還有說避暑娘娘與黑河大王的獨女,是那種關係。

持扇精怪喝著酒,有些酸意。

為何避暑娘娘與自己都不願交心?

它有些醉了。

想著不知道自己這輩子能否像避暑娘娘這般,坐擁一座山頭,建造一座豪奢府邸,呼風喚雨,好不威風。

想著將來有一天,能不能離開這座鬼蜮穀,去往骸骨灘以外的廣袤天地,去那儒家書院走一遭,見一見真正的讀書人,讀一讀真正的儒家經典。

————

地湧山。

比起剝落山,要戒備森嚴許多。

還打造出了一座有模有樣的護山大陣。

可是對書生而言,還是如入無人之境。

不過想要不惹動靜地殺妖奪寶,入庫搜刮,就很難了。

書生不著急,進了地湧山,站在一棵枝葉茂林的鬆樹上,想要等等。

隻要搬山大聖那邊山水大陣啟動,就意味著那個家夥已經開始闖山,或是行蹤泄露,那麼就是自己動手之時。

唯一需要小心的,就是老龍窟那頭老黿,以及黑河裡那頭與避暑娘娘關係莫逆的小黿,不是害怕它們與地湧山聯手,而是那對父女,頗難打死,若是它們非要護著辟塵元君,就比較棘手,書生此行殺妖,說到底隻是閒情逸致,就像在銅臭城那邊考取一個滑稽可笑的新科進士一樣,解悶而已。

這辟塵元君,與那位黑河大王的老黿,一位根腳在小玄都觀,一位與大圓月寺有些淵源,是寺中養在放生池中的一頭老黿,在骸骨灘尚未成為古戰場遺址之前,根據官府史書記載,老黿成精之前,就在寺廟內常年浮頭聽經。後來兩大王朝廝殺,牽連十數個藩屬國,寺廟被那位早已金身羅漢的老僧以大神通庇護其中,得以避過兵災,最終遷入鬼蜮穀桃林,與原本離著數千裡之遙的小玄都觀成了鄰居。

老黿偷偷離開寺廟,自封黑河大王,占了一處深不見底的洞窟,命名為老龍窟。養了一雙金色蠃魚,說是女兒的嫁妝。

它女兒自封覆海元君,老黿極少露麵,都是她打理山頭事務,老龍窟外有一條滔滔大河,給她占據,領著麾下水族精怪,常年興風作浪。這頭小黿,生得黝黑壯碩,粉郎城城主有次與它撞見,撂下了一句戳心窩子的狠話,說那小黿生得這般辟邪模樣,老子再葷素不忌,便是熄了燈,也萬萬下不了嘴。被這位覆海元君,引以為生平頭一樁奇恥大辱。

書生站在樹上,先吸了一口氣,這棵古鬆蘊含的陰氣被汲取一空,然後被書生輕輕一吐而出,四周頓時變成水霧蒙蒙,他這才攤開手掌,以手指畫符。

掌觀山河。

手心一晃。

變出一幅地湧山府邸的山水畫卷。

畫卷景象有些模糊,這是他不願意露出蛛絲馬跡,畢竟那位辟塵元君,出自道家一脈,又是金丹修為,說不得就會心生感應。

地湧山府邸一座高台,正大擺宴席。

書生苦笑不已。

隻見那高台酒席上,妖物紮堆,一個個本相渾厚,落在書生眼中,便如同一尊尊扈從,在妖物身後猙獰現世,守護主人。

書生喃喃道:“怎麼回事,怎的齊聚地湧山了?那個家夥,倒是運氣比我更好?他是誤打誤撞,還是早有預料?”

修士和神祇,皆有法相,而幻化人形的妖怪則有本相一說,修為越高,本相越模糊,躋身元嬰之後,本相便可徹底收斂。而元嬰之下,尤其是金丹妖物,本相最為凝練穩固,也最難遮蔽。

道行高深的元嬰修士,以及一些傳承久遠的宗門金丹,往往能夠看破妖物的本相。

書生趕緊收起這門掌觀山河的神通。

在高台那邊驚鴻一瞥,本相是一頭銀背猿猴的搬山大聖,一隻肥碩鼠精的捉妖仙人,背後有五彩斑斕大蟒蛇盤踞的敕雷神將。

當然還有本相為一隻金色絨毛小貂的辟塵元君。

除此之外,還有一頭金丹鬼物。

除了老龍窟和黑河那對父女,都到了,隻是多出了一位喜歡跟膚膩城較勁的金丹鬼物。

書生無奈道:“可彆被關門打狗,我的運氣,不至於如此差吧?”

鬼蜮穀作為一座存在千年的小天地,對於練氣士是有一些無形壓製的,境界越高,禁錮越重。

再就是對於一些身份特殊的練氣士,壓製也不小。

比如他。

凡夫俗子,會有水土不服。修行之人,更是如此。

尤其是他,八字純陽,與這鬼蜮穀簡直就是八字相克,若非修行之法,極其高妙,遠遠不是旁門左道可以媲美,能夠與自身命理水火交融,陰陽相濟,不然他來這鬼蜮穀,會很麻煩,如漆黑不見五指的夜幕之中,燈籠高懸,隻會淪為萬千鬼魅陰物的眾矢之的。

書生又開始喃喃自語,“走?”

沉默片刻,他展顏一笑,“那就再等等看。可彆讓我死在他人之手,不然你的破境,就有大瑕疵了。”

書生既然有了決斷,就心如止水。

竟是開始靜觀其變,乾脆閉目凝神,呼吸吐納。

稍稍煉化那塊龍門石碑,看看能否成事,錦上添花。

一氣氤氳降甘雨,水府當中,如有一條老龍遊走雲端,行雲布水。

火府當中,有一渾身火焰宛如火部神靈的魁梧大漢,正在錘煉一把短刀,一次掄臂敲擊,就是一陣火星四濺。

又一處關鍵竅穴內,山巒疊翠,綠樹蔥蔥,山巔有一座道觀,綠色琉璃瓦,懸掛一塊金字匾額。

又有竅穴內,宛如一座金氣肅殺的沙場,兩軍對壘,金戈鐵馬。

而當書生嘗試煉化那塊從剝落山得到的造像碑後,水府當中就矗立起一塊石碑,緩緩升空,碑頭“龍門”二字,一筆一劃,不斷綻放出金光。

書生沒有一鼓作氣煉化整座石碑,在龍門二字成功顯化後,就此作罷,他睜開眼睛,輕輕吐出一口濁氣。

書生抖了抖雙袖,望向那座府邸,一位位妖物禦風升空,朝他這邊緩緩掠來,至於籠罩地湧山的那座護山大陣,瞬間開啟,他反而不太在意。

書生轉頭看了眼搬山大聖山頭方向,微笑道:“好人兄啊好人兄,剝落山是我占了更多便宜,現在就當我還你一些好處,你要是這都討不到好處,無法滿載而歸,就真要讓我大失所望了。”

書生又瞥了眼寶鏡山那邊,不知道那邊的正事,進展如何了。

五行之土,三山九侯鏡。

是他最後一件涉及大道根本的本命物。

這麼大的事情,他當然要親自來看一看。

一旦五行齊全,再斬卻所有三屍,不但可以輕易躋身元嬰,而且此後破開元嬰瓶頸,成為上五境修士,也會變成坦途,心魔不但不會像尋常元嬰那般難以摧破,反而隻需要靠著滴水穿石的水磨功夫,至多兩三百年光陰,就可以緩緩消磨殆儘,幾乎沒有任何危險,研磨心魔的過程當中,亦可裨益魂魄。

這就是一洲最頂尖仙家門第的底蘊。

————

陳平安沒有去往搬山大聖所在山頭,而是稍稍繞路,去了一趟捉妖大仙所在的羊腸宮。

說是宮,其實比寶鏡山山腳的破敗寺廟好不到哪裡去,就相當於龍泉郡城那邊的三進院子。

竟然隻有兩頭小精怪守著大門,各自懷抱一根木槍,坐在台階上閒聊,其中一頭鼠精,膝蓋上還放著一本破爛不堪的紙本書籍。

陳平安也不管是不是障眼法**陣,那捉妖大仙多半還在搬山大聖山頭,商量著怎麼堵截圍剿自己才對。

然後兩頭精怪就瞅見一位身穿青衫的老人,走向自己家門口。

其中一頭健碩鼠精揉了揉眼睛,嗅了嗅,“真是活人?我該不會是做夢吧?”

另外一頭矮小鼠精趕忙收起書籍,也有些狐疑不定,最後猛然起身,手持木槍,怒喝道:“大膽,誰讓你擅自闖入我家羊腸宮的?報上名來,饒你不死!”

陳平安沙啞開口道:“我是剝落山避暑娘娘派來,邀請捉妖大仙去廣寒殿做客的。你家大仙呢?趕緊的,我家娘娘剛剛捉了位銅臭城的讀書人。”

門口那頭鼠精口水直流,屁顛屁顛跑過來,“當真?”

另外那頭小鼠精滿臉懷疑,以槍尖指向陳平安,虛戳了兩下,“我家老祖宗說了,避暑娘娘那個臭娘們,最喜歡吃獨食,你莫要扯謊!”

陳平安笑道:“實不相瞞,是我家娘娘有事相求,希望我來喊捉妖大仙前去掠陣,幫著對付一個在山頭叫囂的年輕劍仙。”

那口不斷擦口水的鼠精低聲道:“肯定是老祖宗說的那個厲害劍仙,找上避暑娘娘了。剝落山本來就離著銅官山近,可不就是第一個被找麻煩。”

手持木槍的鼠精思量一番,點點頭,“行吧,那你可以滾回剝落山了,我這就去宮中與老祖宗通報一聲,絕不耽誤你們避暑娘娘的求援便是。”

另外那頭鼠精有些著急,趕忙使眼色。

這麼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大活人,年歲老是老了點,可隻要入了鍋,還怕煮不爛?宰了他,再去搬山大聖那邊告知老祖宗也不遲,既然剝落山那邊有求於咱們羊腸宮,死一個捎話的人而已,想必那位避暑娘娘都不敢放一個屁。如此一來,咱們哥倆豈不是可以美餐一頓?

那頭鼠精似乎沒能心領神會,又拿木槍戳了一下陳平安,“還不快滾?我家老祖宗也是你想見就見的?豬油蒙了心,找死不成?”

陳平安發現這頭鼠精,在偷偷朝自己使眼色,大概是要自己快走。

而旁邊那頭鼠精已經悄悄抽出一把磨尖的袖刀,藏在身後,朝自己走來,笑道:“見一見老祖宗也無妨,咱們羊腸宮素來是待客熱情的。”

陳平安隻是凝視著眼前這頭鼠精的焦急眼神,然後伸出一根手指,輕輕一彈,將那個藏刀在後的鼠精,額頭打穿出一個鮮血窟窿,倒飛出去,當場斃命,摔在羊腸宮大門口。

眼前手持木槍的小鼠精似乎有些茫然,然後才是驚駭萬分,掉頭就跑。

隻是肩頭被一隻手掌按住,這頭鼠精不敢動彈,頭腦一片空白,視野中,那個同僚倒在血泊中,不知道為何,它就那麼死了。

老祖宗曾經親口說過,那個它是有希望當個大妖的,老祖宗一向就更喜歡它,還說以後羊腸宮擴建了,再開辟出不比廣寒殿差的府邸來,就交由它去坐鎮當個住持老爺,老祖宗一直不太喜歡自己,對它經常賞賜一下彆處山頭酒宴上的吃食,還教了他一套刀法,對自己則動輒打罵。

陳平安拎著這頭鼠精來到台階旁坐下,從它袖中拿出那本泛黃書籍,竟是一本破損厲害的文人筆劄,翻開之後,更加好玩,還有一些歪歪扭扭的旁白,以極細的炭筆寫就,看得出來,寫得相當認真,可還是蚯蚓爬爬。那些旁白處的文字,往往字數不多,有些幼稚的疑問,還有些溜須拍馬的措辭。

陳平安看得有些樂嗬,合上書籍後,遞還給那頭臉色慘白、身體顫抖的小鼠精。

陳平安問道:“知道捉妖仙人藏寶的地方嗎?”

小鼠精手腳僵硬接過那本書後,顫聲道:“不知道……知道也不說……死也不說。”

陳平安啞然失笑,伸手一拂,手上多出一本嶄新書籍,還泛著些許墨香,“記得藏好,最好是挖個洞,先埋起來,不然這頭捉妖大仙僥幸不死,返回這座羊腸宮,就是你死了。你家老祖宗鼻子靈光著呢,先前連我都差點給他發現。”

小鼠精目瞪口呆。

陳平安將那本書籍放在它手上,“記住了沒有?”

小鼠精茫然點頭。

陳平安笑道:“動作快點,去藏好書籍,然後讓我打暈你,當然你自己一頭撞門暈倒,也行。至於逃跑,就彆想了。”

小鼠精丟了木槍,去一處地方挖開泥土,藏好那本書籍後。

然後跑回大門口台階這邊,猶豫了一下,一頭狠狠撞向大門,結果砰然後仰倒地,也沒能暈厥過去,慘兮兮轉頭道:“這位仙師,還是你來吧,打出些血來,其實更好。”

陳平安一拂袖,將其打暈,七竅緩緩流淌鮮血,不過隻是瞧著淒慘而已。

陳平安一腳踹開羊腸宮大門,徑直跨過門檻,開始尋找那頭捉妖大仙的藏寶之地。

一拍養劍葫,讓初一十五幫著尋覓線索。

最後在羊腸宮正殿的香案之下,撬開木板,找到了一處密道,相較於剝落山那條寬敞地道,實在是狹窄逼仄,陳平安隻能爬著進入其中,隻得讓初一開道,十五殿後,約莫一炷香後,總算來到一處可供一人站立的昏暗洞窟,陳平安點燃一隻火折子,發現隻有一口鐵箱,歪歪斜斜,貼滿了符紙,符紙靈氣充沛,應該是那頭捉妖大仙會經常更換,隻是不確定這些禁製,是用來給主人示警,還是擅自開啟就會惹來符籙攻擊。

陳平安後退一步,讓初一十五出馬,自己則屏氣凝神,應對意外。

兩把飛劍風馳電掣,縈繞鐵箱一圈,飛快割裂那些黃紙符籙,壞其符膽。

一陣流散靈氣的劇烈晃動之後,並無更多異樣,陳平安打開鐵箱後,有些無言以對,不是什麼法寶靈器,更不是什麼神仙錢,而是一摞摞書籍。

也對,在這鬼蜮穀,書籍一物,確實罕見。

陳平安翻開其中一本古書,是兵書。

看來這頭捉妖大仙,就是那個喜好鑽研兵法的精怪了。

陳平安驟然間雙指並攏,閃電夾住一條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