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一十四章 出兩劍(2 / 2)

劍來 天蠶土豆 25808 字 6個月前

隻是賒月突然皺眉不已,一座座劍陣被摧折無數飛劍,但是冥冥之中,對方飛劍毀棄,但是真正的那把“唯一”飛劍,卻好似憑此本命月色,悄然淬煉!

賒月便立即止住念頭,打消了那個以月光強橫開陣、連開三層禁製再離去的想法。

哪怕陳平安如今是一位玉璞境的劍修,一劍又能強到哪裡去,事實上,這千萬把飛劍所指,當真就是真正“賒月”?

她開始收攏月光,月色在她附近,越來越凝練濃鬱。

試試看?殺殺看!

那陳平安猛然伸手握住劍柄,橫劍在前。

身後那尊神靈亦是如此動作,如出一轍。

賒月,你當真覺得我不知你身藏何處嗎?

我將你視為蠻荒天下的畜生。

你也不該把我當個人看待的。

來我身前,與我為敵。請多加小心。

一劍斬我心中月。

請你現身。

再一劍斬你真身。

請你去死。

我有劍要問,請天地作答,先從明月起。

————

那賒月天上摘月返回人間,腦子拎不清地直奔對麵城頭,這讓離真有些不痛快。如今自己打是打不過那小娘們的,關鍵是論出身論家底,對方也不差。

離真隻有在那巔峰之時,在人間才能與賒月換命。她那一張圓圓臉,已經不太討喜,她那萬事不上心的模樣,那種誰也彆來煩我的神色,曾經更是讓離真羨慕到了嫉妒。

離真立即禦劍來到崖畔一襲灰袍附近,埋怨不已,“為何不攔著賒月?天命所歸,得天獨厚啥的,便了不起啊?能從天上摘下一輪月,就可以隨便破壞甲子帳規矩?讓咱們隱官大人逮住她,可勁兒聊天,豈不是害你我那麼多的心血,頃刻間付諸東流?”

如今離真與龍君所站之地的半座城頭,托月山百劍仙,幾乎都已趕赴浩然天下,離真還是在這邊磨磨唧唧,作為這座天下的大祖關門嫡傳,可謂丟儘了托月山的臉麵。離真一位師兄路過劍氣長城之時,都沒與離真打招呼,直接禦風過城頭。

龍君以千萬條細密劍氣凝聚出一個模糊身形,老者抬起袖子,手指點了點天幕當空僅剩一輪明月,說道:“不還剩下個,你有本事摘下,我也讓你去對麵城頭逛蕩。隨便你耍。”

托月山百劍仙,當然是蠻荒天下當之無愧的天之驕子,但是在這之上,還有身份隱蔽的一小撮人,年紀不大,地位超然,未被甲子帳記錄在冊。

除了這個讓離真嘮叨不停的圓臉女子,天上一輪明月的女主人,其實還有斐然,雨四,?灘,豆蔻等。

離真歎了口氣,“龍君啊龍君,前輩啊前輩,你我這般萬年老交情,就該多多珍惜,非但不為我護道幾分,還儘說些傷感情的話,一壇老酒,經得起你幾口大喝痛飲?處處做人留一線,天才無絕人之路。”

摘明月到人間。

昔年煉化一輪月半數月魄的荷花庵主,是可以勉強做到的,隻是礙於托月山的存在,不敢做。當然做了也無意義。月不在天,以地利換天時,還是虧本買賣,有損大道修行。浩然天下多洞天福地,冠絕數座天下,荷花庵主野心勃勃,試圖將各地天上月趨於歸一,屆時老妖道,與一部分天時合大道,以真身顯化“天道”,不是神靈,更勝神靈。

相傳大戰之前,周密曾經去往天上,與那荷花庵主坐而論道,周密在月中笑言,今年何必輸往昔,今人何必輸古人。

隻可惜風流總被雨打風吹去,可憐荷花庵主甚至連那浩然天下的明月,都沒能看到一眼。都不能說是荷花庵主誌大才疏,實在是那董三更出劍太霸道。

董老兒之壯舉,不止在斬殺荷花庵主一位王座大妖,而是徹底打壞了蠻荒天下的一部分天時氣運。

就像將一顆穀雨錢打成了一堆雪花錢,哪怕雪花錢依舊悉數落在托月山錢囊中,可這裡邊的價錢偏差,就是蠻荒天下實實在在的損失。

托月山如果想要重塑一輪完整月,重新懸掛天幕,則又是一大筆損耗。

龍君雖然讓那棉衣圓臉姑娘落在了對麵城頭,卻一直關注著那邊的動靜,那賒月若有半點逾越舉動,就彆怪他出劍不留情了。

數座天下年輕十人之一,大道注定高遠,當然極為不俗,可在龍君這樣的遠古劍仙眼中,看待這些朝氣勃勃的年輕晚輩,無非就像是看幾眼昔年的自己,僅此而已。

相較於心不在焉練劍總是懈怠的離真,賒月境界足夠,又獨具神通,所以能夠打破重重禁製,如入無人之境,去與那位年輕隱官相見。

一個剛從對方的家鄉返回自己的故鄉,一個則喜歡給彆家當看門狗。

一對家鄉不同、年齡相仿的年輕男女,湊巧都在年輕十一人之列。

離真問道:“是在閒聊,還是打架?”

龍君說道:“孤男寡女,**,你信不信?”

離真嬉皮笑臉道:“趕緊打開禁製,讓我瞅瞅,眼見為實。看看他倆是否真的天雷勾動地火了。到時候我做一幅神仙畫卷,找人幫忙送給寧姚,到時候說不定陳平安沒有被劉叉砍死,就先給寧姚砍死了,豈不美哉。寧姚出劍砍他,隱官大人那是萬萬不敢放個屁的,隻能乖乖伸長脖子。隱官大人就數這一點,最讓我佩服。”

龍君瞥了眼這個越來越陌生的“觀照”,搖頭道:“此次你我重逢,隻有一點,我承認你是對的,那就是你確實比陳平安更可憐。你確實不再是那觀照了。好歹人家陳平安留在這邊當看門狗,沒人覺得有多可笑,說不定連那斐然、木屐之流,都要對他可敬幾分。”

龍君仰頭望天。

昔年三人三劍,一起修行登山,一起問劍於天。

最後大道歧路於蠻荒天下的那座高山。

他龍君,其實不是死在托月山,而是心死在了陳清都說要走一趟托月山的那一刻。

之所以依舊願意仗劍去往托月山,隻是給淪為刑徒的所有同道中人,一個交代。

陳清都在那托月山一役當中,死了一次,最終在此又死了一次。

那麼這個觀照呢?同樣死在托月山一次,然後在城頭之外,輸給陳平安一次,離真身上道心,最後一點依稀可見的觀照氣概,大概就真的徹底死了。

龍君幾乎從不兩次詢問同一件事,但是老者今天先為賒月破例,又為離真破例,“與陳平安最後一戰,憑

借那把飛劍的本命神通,你到底看到了什麼?”

離真笑道:“一個不是觀照,一個不像龍君。你還好意思可憐我。”

龍君便換了一個問題,“托月山那位,與你一樣看見了那個結果?”

離真想了想,“不知道我那師父知不知道啊。因為我自己就根本不知道什麼嘛。”

龍君不再言語。

這個離真,真是該死。

將來就當自己為觀照最後送一程。

離真不知是渾然不覺龍君的心意,還是知道了也不會如何,隻是糾纏道:“龍君前輩,求你打開禁製,練劍這種事情,多沒勁啊。”

不曾想龍君還真打開了甲子帳那道山水禁製。

離真哎呦喂一聲,嘖嘖道:“白玉京唉,有模有樣的,隱官大人對青冥天下的怨氣有點大嘛,這玉璞境的術法神通,就是了不起,惹不起惹不起。”

“看看,隱官大人又開始蠱惑人心了,虧得是啥都不多想的賒月姐姐,換成流白姐姐,肯定要遭了毒手啊。”

“龍君,你輩分高見識廣,知道賒月真身在何處嗎?隱官大人的狗鼻子,嗅不嗅得到?”

龍君聽著離真的聒噪,難得想起一些不願去想的陳年舊事。

陳清都之本命飛劍,浮萍,早已破碎於托月山。

所以後世才有了風起於青萍之末的說法,有了一葉浮萍歸大海的講頭。

龍君,本命飛劍,大墟仙塚。

觀照,本命飛劍,光陰長河。

故而在一本歲月長達一萬數千年之久的老黃曆上,在老黃曆的前邊書頁上,記載著“劍修觀照”,修道路上,最為坎坷,被那些遠古神靈針對最多。

好友陳清都與龍君,為觀照一路護道最久,就隻是最久。

因為護道最多的劍修,是那些一位位湮滅於曆史塵埃中的已故劍修。

曾經有數位劍道成就極高的劍修,劍術之高,劍意之盛,出劍景象之壯闊,能讓早已死心的龍君,在萬年之後偶爾想起,都會心境起漣漪。

後世很難想象,陳清都的資質,其實在當年他最初練劍時,在紛紛崛起又如彗星墜落的一大撥劍修當中,並不是最好的,甚至可以說,平常。隻是陳清都機緣不錯,最終被陳清都抓住了,又抓穩了。將那樁機緣,如劍緊攥在手。

隻不過以陳清都的執拗性格,萬年以來,大概不願意與誰坦誠此事。

滄海桑田,海屋添籌,人間老來多健忘。

離真踮起腳跟,眺望那邊的戰場,感慨道:“這倆是真能打啊,啥門道都有,看得我眼花。”

層出不窮的術法,亂七八糟的手段,各處戰場的針鋒相對。

離真突然問道:“陳平安好像一開始就用上了玉璞修為,不像咱們隱官大人的作風,這場架,結果不會是雷聲大雨點小吧?”

雷聲大是真大。

懸在白玉京高處的那枚五雷法印,地款十六字,字字蘊含道法真意,神靈手執雷電,凶狠鞭打大地。

讓人離真有些心神恍惚,好像昔年有劍修觀照,重返遠古戰場。

離真晃了晃腦袋,驅散這份毫無意義的心緒。

離真一臉惋惜道:“可惜不是那劉材,隻要是劉材,有那兩把本命飛劍,一旦再加上某件托月山暫借重寶,任由我們隱官大人小心萬分,還是會輸得一敗塗地吧。”

龍君譏笑道:“喜歡寄希望於他人,已經不是什麼觀照,如今連劍修都不想當了?”

離真哀怨道:“龍君,你怎麼回事,每次與我言語,總是這麼陰陽怪氣,你怎麼不去跟隱官大人掰掰手腕?”

龍君依舊在關注那邊的戰場走勢,隨口給出個答案:“言語說不過他。何必自取其辱。”

離真無言以對。

對麵城頭,兩人身影,驀然消失。

離真笑哈哈道:“好隱官,終於按耐不住祭出殺手鐧了,賒月姐姐實在托大,入坑再想出坑就難嘍。”

龍君說道:“那枚五雷法印,是你送出去的。”

離真微笑道:“賒月姐姐要與我興師問罪,得活著走出才行啊。”

龍君說道:“本已出井望天再在天,偏要重新再當一隻井底之蛙。觀照果然與好友陳清都,一個德行一樣蠢。”

離真突然變了臉色,再無半點心思與龍君拌嘴解悶。

龍君更是比離真之前,就察覺到不對勁。

離真一瞬間就給劍氣衝撞得摔落城頭。

離真先是錯愕,隨後雙手抱住腦勺,由著身軀飄蕩墜地,哈哈大笑道:“龍君出劍幫人,真是天大的稀罕事!”

龍君伸手握劍,現出法相,天地異象,劍氣席卷,千裡雲海儘碎,龍君一身劍氣與眾多遠古劍意,如起大道之爭。

不但離真再不敢隨便落地,鬨了個灰頭土臉,急急祭出一件護身重寶,竭力抵禦那些可不認什麼托月山嫡傳的劍意劍氣。城頭上那些資質、機緣都輸人一籌的僅剩托月山劍仙胚子,更是難熬,一個個祭出本命飛劍,護住自身。

龍君一劍朝對麵城頭傾力劈去,再無任何留力。

不然那賒月就要傷及大道根本極多,龍君對此並不介意,是她自找的,但是龍君絕不會讓陳平安得到一份大道裨益!

先前由著賒月去往城頭,雙方閒聊也好,問道廝殺也罷,本就是龍君施舍給一條喪家犬的一碗斷頭飯。

陳平安在心中一劍之後。

心頭明月,支離破碎。

賒月身形飄蕩天地牢籠中,雖未全部賒月,她亦是籠中雀矣。

再一劍。

陳平安真身與身後神靈一同落劍。

天地共一劍。

將那身形迅速凝聚為一粒細微月光的一部分賒月真身,先斬開,再粉碎,碎了再碎。

天地月圓碎又圓,無處不在的月色,一次次化作齏粉,一劍所斬,是賒月真身,更是賒月道法。

陳平安仰頭望去,嗤笑一聲。

龍君前輩傾力一劍,好像也不算太快嘛。

半座劍氣長城之上,天地恢複清明。

龍君伸手拂亂一處紊亂劍氣與稀碎月色,再一抓。

一位臉色慘白的圓臉姑娘,站在了龍君身旁,沙啞道:“賒月謝過龍君前輩。”

龍君看了眼賒月的一身氣象,說道:“還好,所幸傷及大道根本不多,剛好借此機會改改性情,用心修行,去那浩然天下勤勉修行一段時日,應該彌補得回來。”

賒月默然點頭。

一個鮮紅身形雙手籠袖,站在對麵,望向賒月,笑嗬嗬道:“一個不小心,沒掌握好分寸,賒月姑娘見諒個。”

賒月心中有個疑惑,被她深藏不露,隻是她並未開口言語,當下大道受損,並不輕鬆,若非她真身奇異,確實如離真所說的得天獨厚,那麼這會兒尋常的純粹武夫,會疼痛得滿地打滾,那些修道之人,更要心神惶惶然,大道前程,就此前途渺茫。

離真掛在距離龍君、賒月稍遠的城頭處,往對岸探頭探腦,隻見那位隱官大人抬起一手,掌心處有一輪天地間最為精純粹然的袖珍明月。

說不得都要能跟醇儒陳淳安的那輪明月,比拚一下純粹程度了。

陳平安手掌微動,明月微微扶搖欺負,如在掌心紋路山嶽巔。

以此彌補心中一劍碎月的那筆損失,何止是一個綽綽有餘能夠形容的。

賒月說道:“今天之爭,必有報答。”

陳平安點頭道:“有空再來,歡迎至極。”

陳平安視線轉移,望向遠處那個鬼鬼祟祟的離真,微笑道:“瞧瞧賒月姑娘的登門禮,再看看你的小家子氣,換成是我,早他娘的一頭撞牆撞死自己拉倒了。”

離真雙手撐在城牆上,身姿掛空貼壁,隻露出一顆腦袋,一臉可憐兮兮不言語。

龍君重新打開禁製,陳平安依然雙手籠袖,微微點頭,視線上挑,盯住那賒月,笑眯眯道:“賒月姑娘,恕不遠送。”

陳平安也有一個不大不小的奇怪事,這個圓臉棉衣姑娘,到了浩然天下為何如此懶散,都不殺人嗎?

離真躍上城頭,可惜那賒月已經化作月色,瞬間遠去,過了倒懸山遺址處的大門,遠遊千裡萬裡,最終與那桐葉洲的大半真身相融。

如今浩然天下和蠻荒天下不斷碰撞,尤其是有那桐葉洲和扶搖洲逐漸大道融合,天時逐漸趨同。

不再是那一門之隔日夜有彆的光景。

賒月心中有個謎團,為何那陳平安第二劍,似乎並未傾儘全力。

不然哪怕龍君出劍相助,賒月最少需要留下更多月魄。

隻是心大如圓臉姑娘,也不免心中慘然,半成月魄,就這樣沒了啊。

在一處山巔,圓臉姑娘使勁皺著臉,然後緩緩蹲在地上,輕輕拍打臉頰,自己安慰自己,說沒事沒事啊,不哭不哭啊。

陳平安轉身離去。

不曾想龍君又有一劍至。

看來龍君老狗此次是真惱火了。

身形消散,再在前方重新凝聚,陳平安放聲大笑。

對麵城頭,離真偷偷摸摸小心翼翼走到一襲灰袍身邊,“此次賒月歸鄉,不是全部真身遠遊來此啊。隱官大人也是真舍得下狠手,賭大賺大,服氣服氣。”

龍君根本不搭理離真,隻是自顧自冷笑道:“膽敢公然腳踩那個名諱,半點不怕那三掌教在白玉京心生感應。”

而那青冥天下的那座真正白玉京,一個頭頂蓮花冠的年輕道士,一邊走在欄杆上,一邊抬起手掌遠觀,笑道:“好字好字,好名好名。”

陳平安坐在一處城頭,雙腳懸空,輕輕晃蕩。

一手托起一輪精粹小圓月,一手翻轉那把後世胡亂增添銘文的曹子匕首。

這來自割鹿山的短刀,後世浮刻篆文“朝露”二字,最終落入姓陳名平安的年輕人之手。

陳平安看了眼袖珍明月,笑了笑,收入袖中。

以後送給自己的開山大弟子,就當是作為五境破六境的禮物好了。

如果已經躋身六境又破七境,那麼弟子可就有點為難師父了啊。

那把曹子匕首在陳平安指尖、手背翻轉如飛。

陳平安突然一個急停,收起短刀,雙手撐在城頭上,仰頭喃喃自語。

所幸平安,複見天日,其餘何辜,獨先朝露。

阿良昔年從青冥天下重返劍氣長城的那次重逢於異鄉。

兩人一起飲酒,阿良曾經說,陳平安,其實真的可惜。

你沒有見過三教論辯,尚未開口說話就好像已經贏了的老秀才,沒有親眼見到那個意氣風發,神采飛揚的文聖。

你沒有見過那個隻是雙鬢微微霜白、容貌還不算太蒼老的先生。

你沒有見過彩雲之上,白衣勝雪拈黑子的年輕崔瀺。

你沒有見過犯錯之後,永遠高高揚起頭的少年左右。

你沒有見過讀書之時,喜歡微微皺眉頭的年少小齊。

你沒有見過伸出雙手,按住兩顆腦袋不讓兩個師兄弟氣呼呼打架的劉十六,咧嘴憨笑,然後在先生的眼神示意下,稍微鬆開一顆腦袋的大手,讓年紀更小的師弟小齊,能夠輕輕踹上不講道理的左師兄一腳。最後先生就當起了搗漿糊的和事佬,說可以了可以了。小齊雙臂環胸,眉眼飛揚,與傳道授業時的先生有很多神似,身材修長的大師兄崔瀺,會雙手搭住師弟左右的肩頭,下巴輕輕擱在惱火少年的腦袋上,說算啦算啦,你是師兄,讓著點小師弟。小齊就會得了便宜還賣乖,笑著朝那左師兄搖頭晃腦,說我需要他讓?!當左右狠狠瞪眼,小師弟就立即跑到大個子師兄身後,可當大師兄一放開左師兄的肩膀,小齊覺得不妙,就立即躲去先生身後,先生便張開雙手,護著那個小弟子在身後,左一步,右一腳,攔著身前那個依依不饒的的二弟子,那個名為左右的少年郎。

對啊。

陳平安都未見過。

當時陳平安笑著喝酒,痛飲一碗酒水,說我隻是聽你說過,聽說了也隻能想象,可隻是聽說隻是想象,我就很高興。

阿良見著那些好像從一個年輕人笑容中、一隻空白酒碗裡跑出來的傷感。

傷感總是這麼頑劣,眼睛都藏不好,酒水也留不住。

於是最後阿良跟著喝完最後一碗酒,既是感慨又是安慰,說那次離開劍氣長城,我好像就已經老了,然後有天,一個黝黑消瘦的草鞋少年,身邊帶著個紅棉襖小姑娘,一起向我走來。

此時此刻的城頭上,陳平安也想要往家鄉走去,與很多人走去,歸鄉路遠,一路上哪怕見到了再多的陌生人,也要認真看遍啊。

陳平安雙手抱著後腦勺,挺直腰杆,一直望向遠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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