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二十一章 白也去也(2 / 2)

劍來 天蠶土豆 31364 字 6個月前

一座宗門徹底分裂,一方是惜命的老不死,一方是不惜一死的年輕人,相互對峙不說,以至於到了自相殘殺的地步,也算浩然天下和蠻荒天下都看在眼裡的一個不小笑話了。

隻是玉圭宗自那中興之祖杜懋身死道消開始,就一直沒少被看笑話就是了,習慣就好。

老人倒是與許多玉圭宗老修士不太一樣,他其實是不那麼怕死的,境界瓶頸難破,皮囊腐朽不堪,魂魄如那風中殘燭。

既然連死都不怕,那就總得做點什麼更不怕的事情,比如為玉圭宗留下點真正當得起“傳承”二字的香火。

身後那些年輕人就是了。

但是要他們能活,就必須先劃清界線。

以後蠻荒天下勝了,贏得了整座浩然天下。

那麼你們這些孩子,終究還是有機會重新出山,將功補過的,退一萬步說,也能在桐葉宗潛心修行,得個安穩的山中久居。蠻荒天下那些妖族,推崇強者,隻要你們境界高了,天大地大,說不定真要比在浩然天下修行更自在。

可若是蠻荒天下輸了,退回劍氣長城以南的那座蠻夷之地,你們到時候一樣有的選擇。

我這桐葉宗祖師堂如今年紀最大的,一個將死之人,能為那些掛像祖師做的事情,就隻有這麼多了。

這些願為宗門榮辱、慷慨赴死的年輕人,最最死不得啊。

桐葉洲南部玉圭宗,才當了沒多少年一洲仙家執牛耳者的玉圭宗,掌律老祖已經戰死,連那昔年的可愛劉小姑娘,後來的華茂姐姐,都戰死了。

哪怕以後祖師堂還在,又有幾個人會罵自己了?如此一來,不會寂寞嗎?老子薑尚真,一定會寂寞得要死啊。

一道身影突兀現身,硬扛一個守株待兔的飛升境大妖一記道法,狠狠撞入宗門最後一道山水大陣當中,一個起身掠向那九弈峰。

趁著暫時沒人住,正好拿來練練手。

薑尚真吐出一口血水,給老子起劍待客!

九弈峰山崩地裂,最終出現無數顆棋子,九座劍陣九把飛劍。

荀老兒,再往上吃了更多香灰的老祖師們,彆怪我敗家,老的死了個七七八八,自家那些年輕人真扛不住了!

寶瓶洲。

風雪廟劍仙魏晉,與那北俱蘆洲北地劍修第一人白裳,清涼宗宗主賀小涼,一起趕往西嶽地界。

至於賀小涼那半個大師兄的老舟子,早已告辭一聲,獨自去了老龍城。

在大驪王朝授意安排之下,他們這撥頂尖戰力,負責幫助寶瓶洲鎮守西嶽地界,據守拒敵對方大妖即可。

這三位,關係微妙,魏晉與賀小涼,賀小涼與白裳。

尤其是魏晉,原本不喝酒數年,如今又偷偷喝上了風雪廟釀造的酒水,好像重新變成了那個騎驢挎酒壺的江湖人。

至於賀小涼的清涼宗,因為一個徐鉉,與徐鉉師父白裳的那樁恩怨,更是兩洲儘知,白裳曾經放出話來,賀小涼休想要躋身飛升境。

這就使得魏晉與那白裳,原本八竿子打不著的兩位劍仙,關係也跟著微妙幾分。

魏晉都要忍不住罵那頭繡虎,你到底是怎麼想的,你就非要把我們三人湊一堆?

重逢後,賀小涼一直對魏晉禮數周到,並不刻意疏遠,可越是如此,魏晉便更要喝酒。

原本心情很一般的白裳,發現此事後,反而難得有些笑意,心情不錯。

中嶽地界,山君晉青,如今除了現出一尊巍峨金身法相,為國師護陣白玉京之外,真身則經常去與阮邛打交道,老友了。

朱熒王朝曾經是寶瓶洲劍修最多之地,阮邛作為一洲魁首鑄劍師,與本就是山君出身的晉青,當然不陌生。

身為大驪王朝首席供奉的阮邛,在多年之前,就早已將看家本領的鑄劍術,為大驪鑄劍修士傾囊相授,隻是這會兒還需要他親自鑄劍,為那些地仙劍修鑄造相對趁手的佩劍,不用太過追求品秩,此外還需要分出小半精力,去往一座座劍爐,為其他鑄劍師,指點鑄劍的缺漏。這些相當於不記名弟子的鑄劍師,為所有中五境劍修打造長劍,至於還是下五境的劍修胚子,根本沒資格趕赴戰場,不但如此,大驪還嚴令這些劍修不許離開各自師門,無一例外,都被長輩直接禁足。本就舍不得他們去送死,更有大驪律令,何樂不為。

寶瓶洲的劍修胚子,哪個不是昔年北俱蘆洲所調侃那句,“草窩裡的金疙瘩”?

當真比不得北俱蘆洲那般“出手闊氣”。

不過如今寶瓶洲的山上修士,對那北俱蘆洲,是真服氣了。

事實上,北俱蘆洲修士,尤其是劍修,對這個原本印象中隻比皚皚洲稍好的小小寶瓶洲,也改觀極多。

敢死是真正敢死,能打是真能打,以前是真沒發現這個南邊的小鄰居,如此……像我北俱蘆洲!整座浩然天下最像的,沒有之一!

書簡湖真境宗,宗主韋瀅,首席供奉劉老成,供奉劉誌茂,一座宗門足足三位上五境,聯袂去往海邊雲林薑氏。

除此之外,還有那位道家天君謝實,帶著一大撥劍修之外的北俱蘆洲練氣士,都已身在雲林薑氏。其中就有在那劍修如雲的家鄉大洲,都能夠被公認為“玉璞境戰力相當於仙人境”袁靈殿,火龍真人高徒,指玄峰一脈的開峰祖師。

還有個明明是仙家門派,卻有個無敵神拳幫的江湖稱號,老幫主就遇到了舊友劉老成,曾經的書簡湖唯一一位野修玉璞境,變成了如今的真境宗譜牒仙師,世事難料,不過如此。

見到那好友劉老成之後,老幫主依舊江湖氣概,喝了幾次酒。

最後一次喝酒,劉老成實在忍不住說道:“荀老前輩就這麼走了。”

老幫主高冕灌了一大口酒,“那一尺槍,本事不大,膽子不小,又運道不濟,還能咋樣。”

老人沉默許久,抬起酒壺,倒酒南邊,喃喃道:“老弟,你這桐葉洲一尺槍,在老子這玉麵小郎君麵前,從來不硬氣,不曾想死得這般硬氣,早知道當年就多給你幾個笑臉,多說幾句好話的。”

大驪京城。

比商家更早入局的中土墨家,主脈旁支都先後押注寶瓶洲的墨家修士,依舊在為大驪王朝打造一座座山嶽渡船,一艘艘劍舟。

大驪王朝生財有道,範先生更是如此。

昔年最好好先生的大驪戶部尚書,被笑稱為誰都敢捏上一捏的軟柿子尚書,如今成了大驪廟堂上脾氣最差的一個,兵部尚書都敢罵,看架勢,視為仇寇一般的工部尚書彆說罵,都敢打。每次與那品秩相同的工部尚書見麵議事,被他一見麵就先罵個狗血淋頭,談完事情,再罵一通,不過後者往往早已起身快步離去。

大驪京城原本隻是同一條街上的六部衙門,早已臨時開辟出一大塊地盤,將所有衙門聚攏在一起紮堆毗鄰,相互串聯起來,各部官員,隻要公務在身,走門串戶,毫無阻攔。

昔年同為大瀆督造官的柳清風,關翳然,又能經常碰頭了。作為關老爺子的嫡玄孫,關翳然隻是在戶部補缺,沒升官不說,按照大驪廟堂規矩,連明升暗降都不算,所以為關氏打抱不平的文武,一大堆。

不過是藩屬國文官出身的柳清風,已經升遷為工部右侍郎,但是大驪關氏出身、更是隨軍修士雙重出身的關翳然,卻隻是在戶部補缺,不但如此,好像關老尚書一走,關翳然就刻意撇清了自己與吏部衙門的所有關係。這些年的逢年過節,從不主動登門拜訪那些擔任吏部要職的叔伯輩,甚至連爺爺輩的,關翳然都架子極大,依舊不去問候。據說有個早已離開吏部二十多年的昔年老侍郎,在卸任前都輾轉彆部擔任了三年尚書的,一直將那關翳然當親孫子看待,閒散在京城家中多年,關翳然這個沒良心的小兔崽子還是不去拜訪,氣得老人在去年正月初二那天,在自家大門口等了許久,最後也還是沒等到那個喜歡嘻嘻哈哈沒個正行的年輕人,老人氣得用拐杖狠狠敲著地板,大罵關翳然不是個東西,小王八蛋不是個有良心的東西啊。

老人轉身之時,心中卻埋怨關老尚書太心狠,實在太心狠,哪有這麼欺負自家孩子的。

意遲巷,一個卸任官身多年的老人,這些年就是忙著含飴弄孫,反正家裡幾個晚輩,還算有點出息,都不丟人。走在意遲巷和篪兒街,不用低頭縮脖子。

老人今天拉著孫子一起在花園散步,剛剛開始與家塾夫子學認字的孩子,突然稚聲稚氣與老人道,“爺爺,咱們有那麼多山上神仙,蠻荒天下的畜生也有那麼多大妖,雙方就不能隻是在天上神仙打架嗎?等到天上打完了,地上再開打。到時候打起來,我力氣太小,幫忙就算了啊,戶部不是缺銀子嗎,我就把壓歲錢都捐出去,我爹不是經常挨戶部官老爺的罵嘛,給了錢,總不好意思再罵我爹了吧?二十兩銀子呢!”

這裡邊的學問太大太多,老人隻能揀一些孩子聽得懂的說,打仗不是過家家啊,咱們不光是山上的神仙不能怕死,山下的更不能怕,誰都不能怕死啊。不然就會是第二個桐葉洲。到時候咱爺倆就要搬家嘍。

可能是真的搬家,帶上些家當,帶上些聖賢書,卻也可能是腦袋搬家。

隻是最後這句話,與一個孩子說什麼。彆說孩子會嚇到,自己何嘗不是每每想到那個最壞結果,便會嚇到自己?得喝幾口老酒壓壓驚?

如今大驪準許官員辭官,家產拿出一半充公。剩餘一半,若是足夠支付乘坐跨洲渡船,隻管北渡北俱蘆洲避難,隨意。大驪絕不阻攔。錢不夠,還可以借。戶部官吏以及隨軍修士,會一同親自登門清查所有賬本,膽敢瞞報漏報,隻要超過真實家產一成者,對不住,家產一律充公。無論老幼,舉族流徙。如今大驪正是用錢用人之際,缺錢也缺人。

暫時未被戰火殃及的寶瓶洲各處,江湖和民間,私自引發十人以上械鬥者,不問雙方緣由,斬立決。修道之人作亂一方,斬立決。

沒有修士與妖族參與的山下動-亂處,處置不力者,當地官府衙門連坐獲罪,再將那藩屬國的刑部尚書,直接枷送到最近的五嶽或是儲君之山。

有那修士和妖族參與其中的所有廝殺,按照不同的宗門、仙府品秩,所有仙家山頭,分彆分作三等,從低到高,分彆管轄方圓三百裡轄境、千裡和那三千裡,不管見到還是未曾見到動-亂,一旦無法將其作祟者當場追捕或是斬立決,同樣連坐獲罪。怕那無妄之災?那就散開山上所有譜牒仙師,去日日夜夜盯著整個師門周邊的動靜!已經不用去戰場廝殺,難不成連自家山頭家門口附近的一地安穩,都照顧不住?這樣的山上神仙,不當也罷。

一洲所有山澤野修,可以與五嶽、儲君山神以及各藩屬禮部,領取一塊大驪刑部刻印的巡視牌,無論境界高低,得此玉牌,按照境界高低,在各自轄境內行走無忌,同樣可以為譜牒仙師查漏補缺,一有斬獲,可以領取神仙錢,隻要在秘檔上,積攢足夠份額,就能夠換取大驪軍功,到時候是撈個藩屬國的禮部官職,還是憑此退往北俱蘆洲,皆是自由。

山澤野修,不願趕赴戰場者,大驪鐵騎和各地藩屬,一律不許強求。

但是各地山水神靈,膽敢擅離職守,藩屬君主到整個禮部,一律按律問責。

山上譜牒仙師,私自運作,擅自剔除譜牒名字,一經大驪和藩屬查實,整座山頭祖師堂連坐,掌律祖師斬立決,其餘修士全部流徙南嶽地界。

大驪皇帝宋和。

小朝會剛剛結束,在禦書房趕緊閉目養神,馬上還要接見一撥撥的六部大臣,各有要事,需要他作最後的定奪,然後向大驪朝野頒布旨意。

宋和想起了既是先生又是國師的崔瀺一番言語。

今日種種大驪崔瀺之不近人情,刻薄藩屬,以後陛下稍稍變動,施政鬆弛幾分,便是未來大驪宋氏之民心民意所向。

總不能讓陛下失去了最少半洲山河,還得不到各國史書上的幾句好話。

書裡書外,全是美譽,隻管放心。

大驪藩屬彩衣國,胭脂郡附近。

昔年陰氣森森的雨夜鬼宅,如今的山水靈秀之地,仙家府邸。

她伸手扯住他的袖子,輕輕搖頭,隻是說不出口那份私心,說不出那些她自知不對的道理。

可她就是不願意他去老龍城啊。

他安慰道,夫君這點道行,夠看嗎?給大妖塞牙縫都不夠,就是去打雜的,儘量幫點小忙,討個心安。哪裡舍得去了不回,留你一個人,會回來的,一定。

她這才點點頭,隻是輕輕握住他的手,反正不點頭也攔不住夫君的。

一個有幸位於寶瓶洲中部腹地的藩屬小國,一個閉門謝客多年的老夫子,今天竟然難得出門曬太陽了。

隻不過一向儒雅的老人,今兒竟然罵罵咧咧,說那暴虐無道,苛政至斯!亡我故國山河者,距離敗亡不遠矣。

一夥市井潑皮無賴年輕人路過,為首的,與一個上過幾年學塾的狗頭軍師問道,蔣老夫子在說個啥?難得出門露麵一趟,怎麼跟那寶貝兒子被人揍了似的。讀過書的年輕人,輕聲說老夫子是罵大驪蠻子管太多,喜歡動不動就殺人。問話的年輕人疑惑道,那到底罵得有沒有道理?讀過書卻絕不能算是讀書人的那個年輕人,好像也不是特彆確定,隻說有的吧,咱們蔣夫子學問很大的。

想到這裡,年輕人看了眼那個蔣老夫子的轉身背影。

老夫子學問很大,就是那個兒子真不是個東西,喜歡賭錢,欠了錢就裝死,有次賭鋪真急眼了,就痛打一頓,綁了起來,還是他去幫著求情,還了賭債。因為蔣夫子的學生之一,剛好是他的學塾先生。讀書是讀不出來,但是那個學塾先生,還是讓他很敬重。當年沒少罵沒少打,少年時還頗為憤懣,嫌他管得多,隻是年紀稍大,便越覺得對不住那位先生,所以順帶著對夫子的先生,一並敬重幾分了。可那蔣老夫子的兒子,真不是個東西,好心幫了忙,後來還賴上了自己。

為首潑皮最後自顧自點頭說也對,現在咱們走在路上,平日裡請喝酒的時候,稱兄道弟的那幫官皮狗,現在看咱們就跟防賊似的,確實憋屈。

————

金甲洲。

於玄位於一洲天幕高處,他如今這附近,本該是某位文廟陪祀聖賢的坐鎮位置。

至於腳下山河那個本土飛升境老修士,完顏老景,都身為飛升境了,卻要如那市井老人,垂垂老矣,眼睜睜看著光陰流水點點滴滴的流逝,老死老死,比那市井老兒更不如。

完顏老景作為金甲洲修士第一人,久負盛名,隻是在出關之前,閉關已經五百年之久。幾乎每隔百年,就有開山老祖即將破開瓶頸、與天地共鳴的小道消息,流傳一洲。隻是次數多了,也就沒人太在意。繼北俱蘆洲火龍真人,南婆娑洲陳淳安,和皚皚洲劉氏財神三人之後,這金甲洲飛升境完顏老景,曾是浩然天下的飛升境修士當中,最有希望身在中土神洲,便可以被視為中土十人之一的山巔修士。

至於他為何不是在那原本勝負難料的家鄉戰場,去找那蠻荒天下的飛升境大妖,來個轟轟烈烈的同歸於儘,或是一鼓作氣打爛妖族大軍,為何偏偏是要肆意打殺家鄉上五境修士,天曉得。

是因為大道斷絕,神魂皮囊都已經腐朽不堪,隻能等死,以至於道心崩潰,心魔作祟,引來了某些化外天魔竊據心湖?

是因為對那中土文廟的天大束縛,早已懷恨在心,怨懟已久?還是一些早已不知過去多少年的種種舊怨?反正都注定已成一樁永遠無解、不知真相的懸案。

於玄都不稀罕去刨根問底,那完顏老景,本來就是個性情執拗的老東西,雙方結怨,可不算小。

如果不是礙於文廟那些煩人至極的古板規矩,於玄早就跨洲造訪金甲洲,不是喜歡閉關嗎?那就乾脆彆出來了。

於玄低頭回望一眼金甲洲中部偏北,唏噓不已,好個賈生好手段。讀書人壞心眼起來,真真可怕至極了。

桐葉洲的鏡花水月,讓老人腳下那金甲洲中北部,幾個宗字頭的仙家門外,清楚可見。好一個桐葉洲的眾生百態。

於玄一個降落人間,根本不敢以陰神遠遊,在這大半山河都已歸蠻荒天下的金甲洲,找死嗎?

他於玄會些符籙一道的雕蟲小技,是那中土十人之一,又如何?

那賈生連白也都要殺!

占據浩然天下半壁江山的中土神洲,有那譽滿天下的中土十人。

人間最得意,詩仙白也。獨一份。

其餘九人大致分成三檔。未必當真就準確了,隻是相對流傳最廣。

龍虎山大天師。天下兵家修士之砥柱。符籙於玄。

白帝城鄭居中,女子武神裴杯,開宗立派的一頭大妖。

墨家巨子,被譽為能夠一人攻城的特殊存在。相傳隻要沒有十人之一坐鎮,任何一座宗字頭仙家,都能夠在轉瞬之間就被摧毀殆儘。

老劍仙周神芝。

懷蔭。

這個榜單,自然是刻意繞過了中土文廟。

此外還有浩然十人。隻是好事之徒吵翻了天,煩人不已,就連於玄都覺得太過無聊。

至聖先師,禮聖,亞聖。白也。東海觀道觀老觀主。龍虎山大天師。

這幾位,是讓符籙於玄這些真正位於山巔的大修士,相對比較認可的。

此外就起起伏伏,來來往往了,十人加候補之類的,眾說紛紜,各有各的私心和喜好使然。比如亞聖一脈,劍客阿良。劍意鼎盛,劍道高絕,出劍最為氣壯山河。又比如文聖一脈二弟子,左右。劍術冠絕天下。

於玄發現那頭飛升境大妖已經跑了,而那兩位年輕武夫都沒什麼問題,於玄反而有些揪心,咋的,真要白跑一趟,灰溜溜返回中土神洲?打殺或是重傷個十四王座之外的飛升境大妖,良心上才稍稍過得去啊。至於那扶搖洲,於玄是真不樂意去趟渾水。水太深。

我於玄又個兒矮啊。

於玄舉棋不定,便打算先與兩個年輕武夫閒聊幾句,寬寬心。

不曾想那曹慈一臉微笑,抱拳道謝之後,就告辭離去了,瞧著還挺氣定神閒?

倒是那個皮膚微黑模樣挺俊俏的小姑娘,禮數更周到些,抱拳致謝不說,也沒立即離開。

於玄忍不住望向南方。

扶搖洲終究已經不再是浩然天下,成了蠻荒天下的山河版圖。

你白也,興許不介意是不是身在浩然天下,但是對方那六頭畜生,可是腳踩自家山河。

寶瓶洲那座二十四節氣大陣,看似虛無縹緲無甚大用處,可其中最玄妙之處,尋常人看不出,你白也豈會不知。

一成天運。

此消彼長。

寶瓶洲修士全無勝算之廝殺,憑空多出一成勝算。重不重要?

旗鼓相當,五五之分,變成六成勝算?關不關鍵?

九成勝算,變成十成勝算?與之對敵的妖族修士,要不要心顫膽寒?

白也落劍扶搖洲,此舉無異於選擇獨自一人,靜候一場圍殺。

不過圍殺白也的大妖數量,以及境界,估計就算是白也,也會意外。

隻不過白也這個家夥,意外就隻是意外。不妨礙他出劍就是了。

懷家老兒是個頂喜歡占便宜、又要博取名聲的,所以去了有那陳淳安坐鎮的南婆娑洲。

周神芝這個臭脾氣老漢,離開中土神洲趕赴扶搖洲,如何?英雄不英雄?很豪傑!就在這扶搖洲沿海山水窟,殺妖痛不痛快,很痛快!那麼然後呢?沒了。中土十人之一,說沒就沒了。

白白讓那懷老算盤從墊底的第十,變成了第九。

周神芝在世之時,是怎麼說的,隻要老子在世一天,就要一直坐穩第九把交椅的位置,就算給老子第八都不要,就是要那懷算盤一輩子墊底,要在他頭上拉屎撒尿。

六頭大妖啊。

萬一有第七頭呢?

屁的萬一,肯定有!

桐葉洲北部渡口,周密默默掐指心算。

扶搖洲。

好名字。正好適合白也。

劉叉會是第七個。

劉叉也確實在趕赴扶搖洲的路上了,並且沒有刻意隱藏劍氣,就在南婆娑洲山巔修士的視野之中,直接化做一道劍光遠遊。

周先生先前給了這位蠻荒天下的大髯遊俠,兩個選擇。是去配合龍君,在劍氣長城殺個晚輩。或是在扶搖洲,送白也最後一程。

劍客送行劍客。

總比白也慘死在術法神通之下,總是要更加死得其所一些。

喜歡當出頭鳥,那就打殺之。

周神芝隻是第一個。失心瘋的飛升境完顏老景,則完全是另外一個極端。

確實就像先前托月山大祖所言,在那倒懸山遺址處,昭告天下,你們浩然天下,不得自由久矣。

誰讓山巔修道人不自由?當然是儒家規矩,最可恨處是境界越高,束縛越重。飛升境離開本洲,都要與坐鎮天幕的文廟陪祀聖賢打招呼,得了許可才能跨洲遠遊,不說蠻荒天下,就算在那道家一家獨大的青冥天下,會有這般規矩?偏偏是百家爭鳴的浩然天下,用種種規矩約束仙人和飛升境。

劉叉選擇第二個。

在蠻荒天下沒怎麼出力,那是敬重陳清都和那些劍修。總不能到了浩然天下,問過陳淳安一劍後,還是不出幾劍。

白也,本就是與阿良一樣,劉叉最想要問劍之人。

未能獨自問劍,又如何。劉叉倒是想要如何,終究不能如何。

周先生最後說了兩句話,第一句話,是“勞煩劉先生記得家鄉何處。”

第二句話,則是“托月山有請劉叉出劍。”

在這之外,周先生其實也在順便算計了陳淳安和整個南婆娑洲。

周神芝身死道消,扶搖洲和桐葉洲落入蠻荒天下之手。

唯獨距離倒懸山和劍氣長城最近的南婆娑洲,依舊大戰寥寥,不痛不癢。

一旦白也都死在了扶搖洲。

那麼醇儒陳淳安?

南婆娑洲如今既有那懷家老祖率人馳援,更有劍氣長城十大巔峰劍仙之一的陸芝,能夠在旁壓陣。

陳淳安好清閒,好一個穩坐釣魚台的浩然醇儒。

周密停止心算,輕輕抖了抖袖子,與那崔瀺笑道:“隻等左右出劍擊退蕭愻,以學生身份,打殺先生半條命,再去扶搖洲了。”

崔瀺默不作聲。

是那左右會做的事情,左右不做,老秀才也會逼著左右去低頭,去出劍。

崔瀺視線在那周密的更南方。

很快那邊就會矗立起一棵參天大樹,一座雄鎮樓。

老秀才給了一件東西,劉十六幫忙捎去桐葉洲。

觀道觀,桐葉洲,梧桐樹。

你算計你的,我算計我的。

我崔瀺不在意你算計之人事,彆說是一個白也之生死,連那老秀才和左右會生死如何,一樣不在乎。更何談出身亞聖一脈的陳淳安。

哪個是需要我崔瀺去不放心的。

但是我崔瀺之小小算計,禮尚往來,倒要看你賈生敢不敢不在乎,能不能不在乎。

一洲三條戰線都在死人,大驪國師始終神色從容,除了駕馭白玉京和飛劍斬殺大妖,就隻是與那些儒家子弟講述諸子百家的宗旨精妙處。

除了心算之外,分心與那些儒生問答,有個意氣風發的觀湖書院儒生不知怎的,說到了心係天下無國界一事。

崔瀺淡然道:“去他媽的無國界。”

全場寂靜。

說這句話的,不是崔東山,是國師崔瀺。

扶搖洲,白也仗劍離開一處遠離戰火的偏隅學塾,旁聽一位老夫子用濃重鄉音,在為稚子傳道授業解惑。

白也環顧四周,笑容淡然。

不知家鄉那樹李花,是否白也。

原來阿爹阿娘走後,便是遠遊。

讀書人白也,無愧此生,無愧浩然。

那麼,白也就此去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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