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Chapter 18(2 / 2)

紫袍主教低歎道:“我也不能斷定那是何意。不過想來,隻要他淡薄親緣,時刻保持理性和頭腦清醒,應該就能避開預言中的情形。”

說完,他轉身離去。國王摟住女子的肩膀,輕聲安慰著她。女子看看嬰兒,又看看國王的麵孔,捂住臉,小聲地啜泣著。

國王的長相和藍伯特有七分相似,女子的眼睛和嘴唇則跟藍伯特一模一樣……他們是藍伯特的父母?我為什麼會看見他的父母?

這個想法剛從我的腦中閃過,周圍的場景忽然改變:教堂轟然垮塌,金碧輝煌的宮殿原地拔起。我看見的應該是藍伯特的過去。果然,望不見儘頭的柱廊上,小時候的藍伯特正站在我旁邊。這時的他大約隻有七八歲,神態舉止卻極其成熟。他穿著長及膝蓋的深色大衣,身姿挺拔如鬆,神情淡漠地眺望著遠處的草坪。

我循著他的視線望去,一群歲數和他差不多的孩童,正在草坪上麵翻滾打鬨。他看了片刻,用食指關節擦了擦自己的鼻子,不知在想什麼。這時,一個白袍老人走過來,彎腰行禮道:“殿下。”

藍伯特回過神,單手微抬:“老師不必行禮。”

“殿下在想什麼?”

藍伯特拿出兩隻手套,一絲不苟地戴上,平靜地回答道:“母後讓我學習克製本能,我剛在練習。”

“練習的成果如何?”

“本能不過如此。”

老人笑道:“即便是屬下這個年紀,也不敢藐視本能。殿下若是真覺得本能容易克製,倒是天生的王者。”

藍伯特淡笑了一下,轉移話題:“老師,跟我說說今日的課程吧。”話落,我看見他又瞥一眼草坪打鬨的孩童,然後,若無其事地收回視線,繼續跟老人談話。

原來……他的理性並不是天性如此,而是被大主教的預言、王後的教導、身邊人無時無刻地提醒與監視,慢慢塑造成一個理性的人,一個理性的帝王。

奧菲莉亞被刻板的教條禁錮住,而他身居高位,被萬民矚目,又何嘗不是一種禁錮。

我想跟上他們的腳步,看看他在學些什麼,周圍的場景卻再度改變:黃沙漫天,灰黑色的城牆底下,敵軍的兵馬是密密麻麻的黑蟻,一個身穿黑色鬥篷的女巫站在陣前,雙唇微動,念誦著古老而詭異的咒語。隨著她咒語音量的擴大,敵軍的馬兒眼中亮起可怖的紅光,揚頭長長地嘶鳴,士兵們的肌肉也誇張地膨起,箭簍裡有了取之不竭的箭支。

這時,一個聲音驚恐地喊道:“糟了……王後也在他們手裡!”

“怎麼辦,原本我們還有些勝算,這下我們肯定要敗!”

“不知道殿下會做怎樣的決策……”

“相信殿下!”

與此同時,女巫的聲音也幽靈般響起:“王子殿下,若想救下王後,很簡單,答應我們兩個要求。隻要你做到,我們立馬把王後完璧送回。”

我這才看見藍伯特,他站在城牆的塔樓上,白色軍裝淩厲,曳地披風被狂風卷得獵獵翻飛,兩邊肩章金黃麥穗般的流蘇也隨風震顫。他眼神冷漠地看著女巫,輕微啟唇:“說。”

“一,放棄邊境十六個城鎮,全部歸入我國的版圖。”女巫說道,“二,血祭三千普通士兵。三千條賤命,換王後高貴的性命,這是一樁非常劃算的買賣。”

這兩個條件不可謂不惡毒,隻要藍伯特點頭應下,他就會失去軍中的威望、民眾的信任,但若是他不點頭,就會失去生養自己的母親。

我想走到他的身邊,卻始終隻能遠遠地望著他的背影。但即使距離遙遠,也能感受到他的痛苦和掙紮。他閉著眼,額前青筋突起,雙手緊握成拳,人性和理性在他的頭腦中交戰。幾十秒鐘過去,女巫催促道:“殿下,時間不等人,快做決定!”

我看見他拿起一把十字.弩,上麵縈繞著淺藍色的魔力,對準敵軍陣前的女巫。女巫卻冷笑一聲:“沒想到殿下會玩這種小孩子的把戲。你那把魔法弩隻能用一次,殺了我一個,我們將軍會讓你的母後生不如死!”

話音落下,藍伯特手上穩如磐石地轉移了方向,瞄準陣前的王後。

王後高貴而清麗的麵孔上,沒有怨恨,也沒有害怕,隻有一抹凜然赴死的淺笑。

“嗖——”

十字.弩發射。

一擊即中。

全場鴉雀無聲,戰場上隻剩下戰馬的嘶鳴,和黃沙四起的聲響。

藍伯特把十字.弩扔到一邊,戴上白色手套,匆匆走下塔樓,聲音冰冷毫無溫度地下令道:“帶著女巫的頭顱來見我。”

王後的鮮血,驅除了士兵們的後顧之憂,也激發出他們深埋在骨子裡的血性。

一瞬間,戰場的局麵由必敗扭轉為必勝。

……

直到戰場的畫麵消失,玫瑰花田的景色再度出現,鼻腔重新被馥鬱的花香灌滿,我仍未回過神。不管是尤利西斯,或是奧菲莉亞,還是我……都從未真正地了解過藍伯特。

他並不是一個理性到冷血的人。至少,尤利西斯口中那個寧願犧牲母後也不願退兵的人,不是他。

這一切,是那個穿黑色靴子的女人故意給我看的?還是,這片玫瑰花田本身具有的魔力?

若是前者,她為什麼要給我看這些?

有些頭疼。我轉頭望向身後,之前擋住來路的玫瑰花已不見蹤影。回去問下藍伯特那個陌生女人是誰吧。如果是仇敵,那就不妙了。

走了一會兒,眼看就要回到城堡,手腕忽然被一隻體溫滾熱的大手牢牢扣住。我愕然回頭,是藍伯特。他的呼吸粗重,聲音陰鬱低啞:“你想逃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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