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Chapter 27(1 / 2)

回想起他之前因嫉妒而直接焚書的模樣, 我吞了口唾沫,連昏沉的頭腦都清醒了幾分,飛快地思索著如何轉移話題:“藍伯特……”

他一隻手撐在我的身側,垂頭打量著我,半晌, 視線落在我的唇上。不知是否“七宗罪”沒有徹底消失的原因, 他的眼神幽深如霾晦的海麵。我莫名想起夢中他高高在上地經過那些侍女的畫麵……從前的他是如此尊貴,尊貴到每個麵對他的人都會有一些壓力。然而戲劇化的是, 他的尊貴是王權賦予的, 他蹇然的命運也是王權強行施加的。是不是每個接受命運恩惠的人, 都要以某種方式償還回去?

有些走神。連他什麼時候在我身邊坐下, 都沒有發覺。我不自然地後退了一些, 問道:“藍伯特,你有聽我說話嗎?”

“在聽,你說。”他的聲音跟夢中相似, 卻又不同。夢中的他聲音低沉、平穩, 不帶任何感情。可能因為欲.望被無限放大, 現在的他無論是語氣,還是目光, 都透出一種無法形容的情迷意亂,仿佛隨時都會拋棄冷靜與理智, 服從身體的本能。

不知不覺間, 腥膻味逐漸濃鬱, 他纏著繃帶的掌心重新散發出黑氣。這是失控的前兆。我一邊不動聲色地後退, 一邊說道:“你能跟我說說……你的過去嗎?”

“我的過去?”他終於正常了一些,看我一眼,“羅莎想了解什麼。”

我其實有一大堆疑問,比如,下咒的女巫是誰,有沒有抓住;他喝下尤利西斯那杯酒之前,真的沒有察覺到異樣麼……還比如,那天我向他告白時,為什麼會突然變成野獸。

隻是,隨著對他的感情加深,顧慮也越來越多。最開始,害怕他利用我的感情破解詛咒;接著,奧菲莉亞的出現,讓我明白彼此之間的差距,就算相愛,詛咒破解,也不會有未來;再然後,在花田中看見過去,了解到他並不是一個理性到冷血的人,又對這份感情升起了一絲希望,然而衝動告白之後,他卻變成了野獸,直到現在也沒有告訴我,他對我是什麼感情。

真的很想問問他,到底有沒有聽見哪天的告白,對我是什麼感覺,是喜歡還是愛……如果有一點喜歡我,為什麼不告訴我?他的心裡到底在想什麼?

這些天的曖昧與親近,是因為“七宗罪”,還是因為被“七宗罪”放大的本能?

心裡亂糟糟的,疑問一個接一個地湧到嘴邊,然而,最後說出來的卻是:“我知道了你變成野獸的原因。”

“尤利西斯說的?”談起罪魁禍首,他的口吻卻相當平靜,仿佛一個置身事外的旁觀者。

剛開始,我也不能理解他為什麼對尤利西斯如此寬容。後來,隨著看見的過去越多,發現與其說是寬容,不如說是,他理性地知道這一切並不是尤利西斯的過錯。這個男人正常的時候,頭腦清醒得可怕,連我都能想明白的道理,他不會不明白。他和尤利西斯,就像刀刃與刀背。刀刃固然鋒利,卻是長時間磋磨的成果,假如沒有那些磋磨,刀刃就會變得像刀背一樣駑鈍。

儘管隻見了尤利西斯幾麵,他卻給我留下了極深的印象:傲慢、衝動、單純。傲慢到極點的人,或多或少都有些自卑。藍伯特沒能救下王後,尤利西斯看似痛恨藍伯特的無情,實際上可能隻是在痛恨自己的無能……假如他比藍伯特出色一些,當初在戰場上指揮千軍的人,可能就是他。那麼,王後說不定就能活下來。可惜,命運從藍伯特被迫成為“神子”那一刻起,就已譜寫好結局。

藍伯特是王權的犧牲品。但是,深究下去,好像每個人都有犧牲。國王失去了妻子,王後失去了生命,尤利西斯失去了母親,而藍伯特作為未來的王,享儘殊榮,卻犧牲得最多,不僅失去了親情,還失去了人類的特征,終日隻能幽居在遠離家鄉、不見天日的城堡裡。

這一切,我作為局外人光是想想,都替他難過。藍伯特的神色卻毫無波瀾,讓人連安慰的話都無從說起。斟酌了片刻,我搖搖頭,說道:“是我夢見的。不知道為什麼,我夢見了北國驅逐女巫的場景,還有王後的葬禮,以及……”我看向他,“尤利西斯遞給你的那杯酒。”

話音落下,腥膻味莫名減輕了不少,縈繞在他身上的黑氣也潮水般退去,他的瞳色慢慢恢複金黃色。

因為他始終一言不發,我不知道他的態度是什麼,隻能循著本能說下去:“奧菲莉亞來的那天,我本來決定放棄喜歡你,因為我們實在太不相配了。”感到他的視線移到我的身上,我垂下頭,深吸一口氣,繼續說道,“我不是淑女,不懂禮儀,出身更是平平無奇。如果不是因為詛咒,我們根本不會相遇。我想不出自己有什麼值得你喜歡……但是後來,你變成野獸嚇到了她,說來可笑,當時我有些卑劣地高興,發現自己並不是那麼一無是處,因為隻要是你,不管是現在的你,還是獸化的你,我都能接受。”

他沒有說話,過了半晌,還是沒有說話。心中不安極了,但是已經說到了這種程度,已無法中途放棄:“其實之前已經說過一遍,但我不確定你有沒有聽見……現在,我再說一遍。”怪不得有的人喜歡說謊,坦白心聲的感覺很不好受,鼻腔酸脹,眼眶發熱,“藍伯特,我喜歡你,非常喜歡。我的眼界不高,但我會努力理解你的想法……”

說到這裡,我終於敢抬頭,環住他的腰,把臉埋進他的懷中。手指在發抖,心幾乎跳到喉嚨口,滾燙的淚水湧出眼眶:“藍伯特。”

他的心跳快而用力,每一下都牽扯得胸膛震動,卻久久地不說一個字。不知過去了多久,他終於應了聲:“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