顏如璋的心怦地跳了一聲,突然有些嗓子乾澀,兩人目光相對,極快的刹那,顏如璋道:“我突然忘了要說什麼,等想起來再告訴你。”
仙草嗤地一笑,腮邊竟漾出個淺淺地酒窩,她笑看了顏如璋一眼,轉身去了。
****
仙草回到寶琳宮,羅紅藥便問江水悠找她又做什麼。
仙草便道:“江昭容在擔心呢,怕顏家的姑娘進宮,自己會失寵。”
羅紅藥聽了啞然失笑:“她若是失寵,那這宮內就沒有得寵的了。不過,到底是江姐姐,想事情總是先人一步。”
仙草道:“是呀。巧者勞而智者憂嘛,江昭容又是想力爭上遊的人。”
羅紅藥笑道:“那你呢?”
仙草撫了撫肚子,滿足地回味禦膳房的菜肴:“我自然是無能者無所求,飽食而終日,泛若不係之舟。”
羅紅藥嗤地笑了出聲,道:“倘若真的如此倒也使得,隻是照我看來,你是又勞又憂才是。”
說罷又對仙草道:“之前你離開的時候吩咐我,叫我不用特意去討皇上的好,隻多往延壽宮走動,我也照做了,果然太後加倍的疼我。”
正因為如此,羅紅藥對太後求想仙草回來,顏太後雖然很不喜歡,到底也不願意過分責難她。
仙草想起顏如璋跟自己說過的話,便問羅紅藥:“昭儀,你跟我說實話,當時你為什麼要去求太後,許我回來?”
仙草之前對羅紅藥說謊,說是自己跟禹泰起私下有情。以羅紅藥的性格,不像是能夠為了一己之私去求太後的。
羅紅藥遲疑了會兒,終於說道:“我告訴你,你可彆著急。”
仙草點頭,羅紅藥才說道:“當時我病著的時候,是小祿子偷偷地告訴我,說是皇上下了密旨要你回宮,但要你回來可以,卻怕名不正言不順,且過不了太後那一關。”
仙草微震:“所以昭儀就……”
羅紅藥垂淚道:“我心想皇上動了意,何不讓我出頭頂了這個名兒?免得你為難,皇上也為難。”
仙草無言以對。
小祿子怎麼會得知這種機密,可見是有人故意泄露給他,或許是故意讓他來告訴羅紅藥的,那傳信的人必然猜到羅紅藥會去求太後。
畢竟隻有這樣,才能更“名正言順”地把她從禹泰起那邊要回來。
羅紅藥說罷問道:“你會不會怪我自作主張?”
仙草笑道:“我難道不懂你為什麼這麼做?”
羅紅藥本不想跟仙草說這些,見她問了,才儘數告知,又聽仙草如此回答,便握住她的手道:“那麼……禹將軍那邊呢?他可舍得放你回來?”
仙草咳嗽了聲,道:“將軍畢竟是拿得起放得下的人,昭儀不必多心。”
羅紅藥沉默了會兒,終於道:“我看皇上這次召你回來,一定另有深意,不然的話絕不會不顧一切地就下了旨意。”
這話跟顏如璋所說又有些不謀而合了。
仙草心頭一亂,忙轉開話題道:“昭儀才病好,怎麼就這樣多心?何苦想這些虛無縹緲的,倒不如想想那位還沒正式進宮,就已經引得山雨欲來的顏姑娘。聽說是個極絕色的人物,再加上跟皇上的關係不同,我看皇上定會愛不釋手,恐怕從此就‘三千寵愛在一身,六宮粉黛無顏色’了。”
她故意想讓羅紅藥開心,羅紅藥果然嗤地笑了起來。
不料就在這時候,外間有人低低地咳嗽了聲,然後是雪茶的聲音,壓著嗓子道:“皇上、到了……昭儀還不迎駕?”
皇帝已經不來寶琳宮許久了,所有人幾乎都忘了什麼叫做“迎駕”。
羅紅藥幾乎也如同幻聽,一時呆呆地看著仙草。
仙草忙扶著她起身,才站住了,就見趙踞從門外走了進來,銳利的眼尾斜斜挑起,隱隱地有些像是新鮮的上弦月。
仙草早聽出了雪茶的聲氣兒不對,且外間的小太監宮女們居然沒有提前稟報,許是皇帝在門口聽見了什麼。
仙草扶著羅紅藥行禮的瞬間,忙回想自己方才到底胡嚼了些什麼。
好死不死,最後一句居然是妄議皇帝的私事。
但比起羅紅藥所提禹泰起“舍不舍得”的話,倒也罷了。
她隻希望皇帝心胸寬廣,縱然聽見了,也隻當做耳旁風似的過了就是。
但皇帝落座後,偏偏說道:“你們方才在說什麼?”
羅紅藥臉上微紅:“臣妾……閒著無事,跟小鹿說些閒話。”
趙踞淡淡地道:“三千寵愛在一身,六宮粉黛無顏色,當朕是貪色誤國的唐明皇嗎?”
羅紅藥膝蓋一曲,就要跪倒求情,仙草卻忙扶著她:“昭儀身子才好,不能如此折騰。”
當下替她跪了:“是奴婢一時嘴快,求皇上開恩恕罪。”
趙踞冷笑道:“往外跑了一趟,你是越發的沒有規矩了。或許是羅昭儀性子太溫和,越發的縱容了你。”
仙草陪笑道:“皇上說的是,奴婢的性子的確有些野,不太適合伺候宮中。”
趙踞緩緩說道:“前幾日,禦馬監裡收了幾匹據說是有野馬血統的,朕卻十分喜歡,以為樂趣。不聽話的馬兒,多打幾鞭子就馴服了,若還不聽話,那留著也沒用,砍了就是。”
仙草忙道:“回皇上,人跟馬兒自然是不同的。”
“怎麼不同?”趙踞眯起眼睛,微微俯身看向跪在地上的仙草,“你莫非想說你比馬兒有誌氣,是堅毅不屈的嗎?”
仙草抬頭向著皇帝一笑,道:“這倒不是,所謂‘好漢不吃眼前虧’,奴婢雖然是小女子卻也明白這個道理,所以不用到挨鞭子的地步,早就會很聽話了。”
趙踞嘴角一動,想笑又忍住。
長指暗中將玉扳指轉了轉,趙踞回頭問羅紅藥:“昭儀的身子怎麼樣了?”
對羅紅藥而言,簡直如同半輩子沒見過皇帝了,正在聽他跟仙草說話,突然得他噓寒問暖,過於激動,幾乎不知身在何處,低頭道:“回皇上,臣妾、臣妾早就大好了。”
“前些日子朕忙於朝政諸事,忽略了你,你可不要記恨朕。”
羅紅藥眼睛一熱,竟喜極而泣:“皇上為何這樣說,臣妾哪裡敢有半分怨懟,感恩都來不及呢。”
趙踞一笑道:“你真真是個懂事的人,隻是身子太弱了,從此後你隻管好生休養,等好了,朕再叫你去仔細說話。”
羅紅藥的聲音幾乎都在發顫:“是、是!臣妾遵旨。”
趙踞說罷之後,目光瞥向仙草,淡淡地又說道:“另外,朕覺著這鹿仙草言語莽撞行為不檢,很不適合留在這寶琳宮裡,朕已經留意到兩個好的,稍後送來給你近身使喚。至於她……”
羅紅藥正懵懂不解,趙踞盯著仙草道:“你就暫時跟著朕。你不是野性難馴嗎,以後朕會親自調/教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