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他的妃嬪跟仙草行了禮,紛紛入內去了。
獨有劉昭容留下來,問道:“怎麼聽他們說,貴妃是給平安驚嚇所致?”
仙草道:“的確是,所以我特來看看她。”
劉昭容人雖寡言,心卻精細,見仙草如此便已經明白她心裡想什麼:“娘娘是因為過意不去?”
仙草看她,無言點頭。
劉昭容微笑道:“娘娘大可不必,畢竟這種事情是無人能夠預知的,平安再靈性也隻是一隻狗兒,何況細說起來,原本是太後養的,如今又放在乾清宮,小殿下雖然常跟它玩,卻也算不到紫麟宮的頭上。”
仙草苦苦一笑。
劉昭容搖頭笑道:“娘娘你就是太過心慈了。快罷了,你自己也是有身子的人,先顧好自己才是最要緊的。”
當下劉昭容竟不忙著去富春宮,隻專門地先陪著仙草回到紫麟宮,又勸慰了她幾句,這才告退。
劉昭容去後,譚伶便出來道:“娘娘為何這樣快回來了?”
仙草道:“皇上在,不叫我進去探望,說是不會有事。何況我有身孕,不便去見,恐怕衝撞了的意思。”
譚伶想了想,點頭道:“還是皇上聖明。皇上不叫娘娘進去是對的。”
仙草心中微亂,竟無法細想。
譚伶見她不懂,便放低了聲音道:“雖然這件事跟咱們沒有關係,但先前畢竟是小殿下帶了平安、難免有人說三道四。娘娘這會兒去富春宮,雖然咱們知道是真真兒的好意,但說句不中聽的,倘若貴妃有個三長兩短,若是有心人再把這禍栽到您的頭上,這可如何是好。奴婢想,所以皇上才攔著娘娘。”
仙草聽了譚伶的話,又想起在富春宮聽見顏珮兒在裡頭哭號的聲音,莫名地一陣鼻酸。
譚伶見她眼眶發紅,忙隻叫她安歇。
仙草定了定神,問道:“拓兒呢?”
譚伶遲疑,才道:“自打娘娘去富春宮,小殿下便在裡頭沒動過。”
仙草起身來到裡間,果然見拓兒坐在桌邊上,懷中抱著平安,一人一狗,動也不動。
看見仙草進來,拓兒本能地竟把平安抱緊了些,眼中透出幾分憂色。
仙草走到他的身旁,轉頭看他。
拓兒的眼神裡流露幾分畏縮,跟她的目光匆匆一對,就又垂了眼皮。
仙草深吸了一口氣,才道:“今兒……到底是怎麼回事?”
劉昭容寬慰她,說“沒有人能預知”,但是仙草心裡卻知道,有人能預知。
這也是她最擔心的。
拓兒一震,頭埋的更低了。
他懷中的平安仿佛感覺到了什麼,抬頭看看小主人,“汪”地叫了一聲。
仙草輕聲道:“拓兒?”
拓兒這才又抬頭看了她一眼,這會兒眼中卻流露出幾分委屈之色。
仙草看他如此,本不忍心問下去的。
但是……想到禦花園內那給鏟除了的大片月季,想到已經作古的陳美人,以及富春宮裡產婦的哭號。
仙草閉了閉雙眼,硬下心腸問道:“你告訴母妃,今天的事情,跟你有沒有關係?”
拓兒的雙眼睜大。
他沒有說話,眼中的淚卻迅速湧了上來。
大顆大顆的淚珠跌落,打在了平安的頭上。
平安察覺,便爬起來,叫了聲後,便發出嗚嗚地淒然叫聲,在拓兒身上蹭來蹭去,好像是在安慰他。
仙草心頭痛極,卻仍是強忍著,讓自己繼續說道:“上次在禦花園的事情,母妃其實已經猜到了幾分,你父皇責問的時候,母妃寧肯自己承認,也不想說是你,但是拓兒,那畢竟是一條性命……”
看著孩子流淚的樣子,仙草也忍不住眼眶濕潤,耳畔又響起顏珮兒的慘叫聲音。
仙草暗中將手握緊,繼續說道:“今日的事,母妃但願隻是個意外而已。假如、假如真的跟拓兒有關……母妃、一輩子也不能安心了,因為我不想我生的兒子,是個、那樣冷血的人,我希望,這番話你可以懂。”
拓兒聽完了仙草的話,隻是昂頭看著她,眼中的淚珠不停地往下掉。
仙草很想去抱一抱他,可是又怕他因此不信自己所說的,於是說完後,仙草強命自己起身,往外往外而去。
仙草叫譚伶派人去富春宮外盯著,一有消息便回來告訴。
從中午到了黃昏,從黃昏入夜,雖然小太監不時地回來稟告進展,但貴妃的孩子始終沒有生下來。
每時每刻,仙草的心弦也跟著繃緊。
這一夜,整個宮內的人幾乎都過了個不眠之夜。
次日一早,譚伶親自前去紫麟宮,回來後對仙草道:“娘娘彆擔心,雖然還沒有生下來,但是據說情形還算穩定,太醫們正在想辦法,估摸著很快就有好消息的。”
可雖然譚伶是這樣說,卻無非是因為看仙草坐立不安茶飯不思、想要安撫她而已。事實上的情況,據說並不容樂觀,畢竟過了大半天跟一整夜,顏貴妃的體力早就耗儘了,有太醫說如果還不能生下,隻怕就……
但這些話譚伶是絕不會告訴仙草的,免得也影響到她。
仙草聽完後,歎了口氣:“皇上呢?”
“皇上跟小國舅都守了一夜。”
仙草點頭,也並沒有再追問,隻起身往內而來。
進了裡間,卻見拓兒還安靜地睡著,平安趴在他的床邊上,見了仙草便爬起來,跑到她身旁人立而起。
仙草微微探臂過去在它的頭上摸了把,平安伸出粉紅的舌頭在她的手上舔了舔,這才又重新回到拓兒的床邊趴下了。
仙草跟著來到榻前,她俯身看著拓兒乖乖的睡容,心頭溫軟的無法形容。
在床邊上坐了,替他把被子輕輕地拉了拉。
握住那綿軟的小手,仙草情不自禁喃喃道:“母妃、先前並不是責怪拓兒……其實,就算拓兒犯了什麼錯,那也隻是母妃的錯而已,母妃絕不怪拓兒。”
仙草說著,淚已經泫然欲滴。
她忙停下,又怕吵醒了拓兒,便慢慢俯身,小心翼翼地輕輕在他的臉頰上親了口。
嗅著小孩子身上好聞的奶香氣,仙草在拓兒耳畔輕聲說道:“對母妃來說,拓兒、永遠是天底下最好的好孩子。”
仙草說完後,心裡的鬱結好像散了許多,她複又站起身來,往外去了。
而就在仙草離開之後,平安跳起身來,兩隻前爪搭在床邊上。
原來,在床上原本熟睡的拓兒已經睜開了眼睛,他慢慢地坐起身來,怔怔地看著外頭。
***
終於,在這天中午的時候,富春宮傳出了消息。
顏貴妃總算是生下了一名小公主。
因為生產耗時太長,公主生出來後臉色都紫漲了,穩婆們把小嬰兒的屁股都打腫了,小孩子卻仍舊未醒。
多虧了江賢妃從旁出了個有用的主意,才總算又救了回來。
而貴妃因為體力耗儘加上失血過多,在生下公主後便昏迷不醒。
太醫正在全力調治。
為了救治貴妃,皇帝特意命人把在鎮撫司的沈君言給調了出來。
原來自從上回鄴王反叛失敗,皇帝因早就窺知沈君言的身份,事發後便命人將他拿下,扔在了鎮撫司的詔獄。
還是因為徐慈為他求情,加上沈君言先前救治仙草得力,所以皇帝才隻命囚而不殺。
又因為沈君言的醫術著實高明,顏如璋便叫他在鎮撫司裡做了個現成的大夫。
如今卻破例地又給調入了宮中。
有了沈君言的相助,岌岌可危的貴妃好歹度過了最危險的時候。
紫麟宮中,仙草總算聽說了這實落消息,那顆心才算放平了。
譚伶也終於笑道:“我的好娘娘,這宮內的人雖然也都盯著富春宮,可那些人心思各異,哪裡跟您似的,一味地盼著貴妃母子平安呢。如今總算是好了,您也該歇歇了,好歹陪著小殿下用些午膳,早飯都沒好生吃呢。”
仙草也覺著眼前終於明亮起來,笑道:“你不說我差點兒忘了,現在才覺出幾分餓。”因又問道:“怎麼拓兒還沒有回來?”
譚伶道:“這會兒也該回來了,我去瞧瞧。”
正欲外出,卻見跟隨拓兒的一名太監狼狽地衝了進來:“譚公公!”
譚伶吃了一驚:“怎麼了?”
那太監喘息不定:“小殿下、殿下……”
“殿下怎麼了?”
那太監幾乎要哭出來,顫聲道:“小殿下失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