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 30 他絕不會責怪自己的玫瑰……(1 / 2)

和江宿印的談話並不順利。

因為夢筠的原因, 也因為心理醫生職業操守的緣故,江宿印並未對沈域清透露任何夢筠病情相關的治療情況。

儘管如今有許多人不遵守這條規定,隨意將病人病情泄露或通知家屬學校, 但江宿印尊重自己的職業,也尊重自己的病人。

沈域清也尊重江宿印的決定。他並未糾纏, 朝對方微微點頭便起身離去。

然後他便吩咐秘書,用其他手段弄到了夢筠的病曆本。

辦公桌上躺著新送來的檔案袋,病人名為夢筠。

沈域清知道這不道德,但到他這種層次的人, 花錢用點手段達成目的已是常態,至於是否遵守規則有違道德,實在不夠放在眼中。

沈域清剛結束一場會議, 回到辦公室後便看見秘書放在桌上的檔案袋。他停住腳, 悠悠拿起文件。

他站在落地窗前,辦公室位於三十七樓,身後是燈火通明的城市。他拆開檔案,從最初看起。

江宿印字跡工整,筆勢靈活。他提筆的第一行字, 清晰寫到——

“在接連遭遇背叛和創傷後,患者從自信轉變為自卑。她外表看來樂觀開朗, 與常人無異甚至十分優秀。但實際她依舊深陷沉溺於過去。”

“患者在短時間內遭遇家庭劇變,親眼看見父母自殺,為此表現出非常強烈的焦慮感,以及自我憎惡。”

“2017年。夢筠再次做夢夢見學校中的那片湖。”

……

——“江醫生, 你有沒有為人跳過湖?初春的湖水很冷。”

——“有的時候很痛苦,人生毫無意義。”

“我很想,結束這一切。”

沈域清目光凝重, 落在病曆本上的手指停滯,每一頁每一行字,都觸目驚心讓人不敢深想。

耳邊不由想起不久前與江宿印的談話。

青年神情冷淡,冷冷道:“你不了解夢筠,但凡你明白她心中有多麼痛苦,你便不會像現在這樣對待她。”

落地窗外漆黑夜色,城市燈火通明。在看見那本承載夢筠所有心理的病曆這一刻,沈域清忽然也感同身受到了那種痛苦。

他第一次明白,自己對夢筠忽視太久。

他自以為對夢筠無微不至,對夢筠足夠體貼。但他實則做得並不夠好。

他拒絕他逃避他縱容,於是造就了今日的結果,讓夢筠走到如今。

沈域清從史安樂的社交平台上看見夢筠近照,他不在意對方是否和那些年輕的男生靠得有多近,是否有了新歡,他隻在意夢筠是否真正快樂。

所以在得到夢筠的消息後,他第一時間從會議室趕來。

當他看見夢筠蹲在夢叔叔墓碑前時,他的心便沉了下去。

他蹲下身,靠近對方,輕聲詢問說:“小夢,要怎麼你才能開心呢?”

墓園中,夢筠不知道沈域清的思緒。

她隻看得見對方的眼神,漆黑的眼仿佛沉重地化不開的夜。

沈域清問自己過得好不好,可是他卻不知道他自己看起來很不好。

他小心翼翼的目光,眼中濃重的悲傷,毫不掩飾的關懷,幾乎放下了自己身為沈家繼承人天之驕子的尊嚴。

夢筠覺得無比好笑,又異常好奇。

她原以為在那場求婚之後,自己告訴沈域清所有真相後,兩人的故事便就此結束。

夢筠知道沈域清的性格,為人看似溫和有禮,實則很有自己的原則。

他始終是高高在上的天之驕子,有自己的尊嚴。他在所有人麵前被自己拒絕,並且得知這場愛情追逐的真相,他大概永遠都不會想再見自己。

就算沈域清真的愛她,恐怕那點愛也會在得知真相那一刻消散雲煙,從此對她避之不及。畢竟當年夢筠的追求讓沈域清煩不勝煩,他便毫不猶豫地舍棄了自己。

但夢筠沒想到,沈域清似乎真的變了,也或許是他比她想象中還要愛她。

他居然會來挽留她。

是的,挽留。

夢筠在短暫地好奇後,隻能想到這個詞。

如果沈域清不是為了挽留她,為什麼他還會在被自己傷害後繼續靠近,對自己那麼好呢?

在察覺到沈域清的心思後,夢筠先是恍然大悟和可笑,隨後便是濃濃的惡心。

這種惡心並不是對沈域清遲來的深情,而是對自己。

夢筠看見沈域清這副低三下四的樣子,便難以自已地想到過去的自己。

曾經的她也是如此,愛上一個不喜歡甚至厭惡自己的人,卻固執地試圖扭轉對方心意,認為隻要自己堅持下去,便能修成正果。

多好笑啊。

夢筠一陣反胃,剛才心中所有惡劣的心思緩緩褪去,臉上甜美的笑容漸漸收斂。

她不再甜膩膩的故意喊對方“域清哥哥”,而是用一種異常冷靜的聲音,問道:“沈域清,你來這裡做什麼呢?”

自從兩人在求婚現場決裂之後,這是他們第一次如此平靜對話。

沈域清看著她,緩緩說道:“小夢,過去的事,所有事,我向你道歉。”

“是我無知,是我不夠好。”

沈域清從未想到夢筠在意的事如此多,關於他的朋友,關於中學時和明月柔的緋聞,以及所有與兩人有關的閒言碎語。

他認真地說:“我和明月柔從沒有任何關係。”

夢筠神情冷漠,聞言卻忽然笑了:“沒有關係嗎?”

她想起很久以前,她追問沈域清是不是喜歡明月柔。

對方沉默的那一分鐘,幾乎比一個世紀還要漫長。她期待的眼神漸漸落空,在沈域清回避的態度中,夢筠得知了真相。

沈域清當然知道這件事。

他看著夢筠看笑話的目光,沉默道:“中學時有關我的流言很多,我幾乎從不關心,也不會有人拿這些事煩我。”

除了柏卷和玉嬌嬌等人會開玩笑將他和明月柔湊成對,但沈域清幾乎從不關心這些事。

他沒心情搭理,也懶於解釋。沈域清甚至在某段時間中默認了他喜歡明月柔這件事,隻因為那時他被夢筠纏得喘不過來氣,便想通過自己和明月柔的緋聞,讓對方知難而退。

對於這件事,沈域清一直很後悔。他曾經想過跟夢筠解釋,但他比夢筠更介意從前,擔心再提起兩人過去不愉快的經曆,讓本就岌岌可危的感情更加糟糕。

所以沈域清假裝忘記此事,從不開口,寄希望於夢筠也忘記過去。

他不知道夢筠從未忘記。她在每一個難眠的夜晚,用往事折磨自我。

沈域清看著夢筠冷漠的神情,輕聲說:“如果我早知道我們會到這一步,如果我知道我愛你,我便絕不會如此。”

梅雨季的南方,小雨連綿不絕,隨時飄落而下。

頭頂的樹梢滴答滴答,有細碎的雨珠砸下。夢筠摸了摸自己的臉頰,發現指尖有一抹濕潤。

是水珠嗎?

夢筠蹙眉不解,直到沈域清遞上絲絹,她才恍然回神。

在聽到沈域清的解釋後,夢筠先是不敢置信,隨後又覺得可笑。

她沒想到,一中當年流傳的浪漫愛情故事,居然來源於自己。

這個誤會的開始,來源於沈域清想要擺脫自己。

這個誤會的延續,來源於沈域清想讓自己忘記過去。

而這個誤會,讓自己背負許多罵名,成為一中當年的跳梁小醜,直到今日仍舊是眾人憐憫冷嘲熱諷的對象。

夢筠有一瞬間,很想脫下自己的高跟鞋,狠狠砸在沈域清臉上,指著對方鼻子罵他:“你有病吧!”

事實上她也真的罵了:“沈域清你有病吧!”

夢筠沒脫鞋砸沈域清,不是她有素質,而是她怕丟了準頭。

萬一自己砸人時沈域清躲開了,四周全是墓地,她鞋子冒犯到其他原住民的墓碑怎麼辦?不尊敬死者是一回事,說不定還要害她親爹晚上被其他鬼報複。

所以夢筠忍住了,儘管她恨不得現在抱頭衝上去創死沈域清,和對方同歸於儘。

“你究竟知不知道,就是因為你的默認,導致在所有有關你和明月柔的浪漫愛情故事中,我永遠是那個上不得台麵的可憐小醜。”

夢筠已經不知道自己聽過多少含沙射影有關明月柔的話語,有些是諷刺有些是好心提醒,如複一日年複一年,她明明沒有做錯任何事,卻莫名其妙有了被人輕賤的理由。

沈域清究竟知不知道,就是因為他可笑的自大,才會導致她當初那麼痛苦。

沈域清閉上眼,輕聲說:“小夢,我一直很關心你,那時我把你當作我最好的朋友和妹妹。所以我無法接受你的感情……”

沈域清幾乎刨析一般,將自己曾經最難以忍耐最不願回想的過去翻找出,一點一點回顧。這是他從未有過的經曆,也是他曾經最擔心的事情之一。

但如今他不得不做。

沈域清麵對夢筠的怒火,說:“是我沒有考慮到你的感受,才造成如今的結果。”

他蹲身上前,低下頭,目光溫柔:“你要什麼?小夢。”

隻要你開口,隻要你能開心起來,我願意付出一切讓你好起來。

夢筠看著沈域清,眼神從不敢置信的好笑,到怨恨的怒火,最後是平靜無波的冷淡。

在得知所有的誤會後,她並沒有感到鬆一口氣,反而是前所未有的荒謬。

在得到沈域清所謂的深情道歉後,夢筠靈魂深處十幾天來揮之不去的疲倦居然詭異地時消散。此刻她胸膛中仿佛有一把火在燒,恨不得將全世界一同點燃。

她站起身,在四周走來走去,似乎要借此發泄自己的怒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