鄉下地方養孩子總歸是沒有城裡孩子那麼精細的。
就算孟菲再舍不得葉魚, 也總有不方便帶著她的時候,當她不方便的時候,就是葉米最高興的時候。
她就喜歡帶著妹妹出去和人顯擺。
她的妹妹小小的,軟軟的,白白的, 香香的,嫩嫩的, 帶出去, 小夥伴們都用羨慕的眼神看自己, 那感覺,可好了。
葉米帶著葉魚在山坡頭兒玩, 連豬草都不打了——她有一群小跟班, 隨便指揮那麼幾個就幫她乾了。
鄉下孩子們沒有那麼多玩具, 一個裡麵裝著糧食的樸素的沙包都能讓他們高興好半天, 更彆提穿的整潔乾淨,長相白淨可愛的小葉魚了, 奶聲奶氣喊一聲哥哥姐姐,邁著兩條小短腿兒往那邊走兩步, 都能讓這群小孩子們稀罕半天。
他們也挺喜歡葉米帶葉魚出來的。
多好玩兒的小玩具啊。
要是葉米能天天帶出來,她的豬草他們絕對全包了。
眼見今天葉米又帶著葉魚出來了,可把這些孩子們高興壞了, 不管是已經十一二的還是自個兒也才兩三歲的都紛紛扔下了手裡的活計,過來逗葉魚。
“魚魚叫姐姐,姐姐!”
“叫哥哥, 哥哥。”
“叫,叫大,大毛!”
他們就想看葉魚奶聲奶氣叫人的樣子。
每次聽到葉魚吐字不清晰的喊哥哥姐姐,他們就笑的特彆開心,還特彆遺憾。
怎麼這麼好看這麼好玩的妹妹不是他們家的呢。
每次葉米把葉魚帶出去了,當天晚上家家戶戶的孩子們肯定都會纏著他們爸媽,讓他們給自己生一個和葉魚一樣好看又好玩的妹妹出來。
就要妹妹,不要弟弟。
葉魚懶得和他們這些小孩兒計較,既然他們想被叫哥哥姐姐,那她就叫。
“姐姐。”
女孩子們高興了。
“鴿鴿。“
男孩子們高興了。
葉黃花背著裝滿豬草的背簍路過,看著大家圍在葉魚身邊,心裡麵有一種說不出來的優越感。
嗬,你也就現在還能得意一陣子了。
她如今的傷疤已經變淡了很多了,不仔細看已經看不出來了,其他部分的皮膚也好了不少,等過個半年一年的,被眾人圍著誇獎的就不是葉魚而是她葉黃花了。
現在看來,葉魚其實也並不是那麼好看嘛。
不就是白了一點,五官稍微精致了一點,眼睛黑了點亮了點嘛。
也就是比她葉黃花稍微好看了那麼一丟丟,隻要過個半年一年的,她絕對比葉魚這種小奶娃好看多了。
葉黃花的眼神特彆的傲氣。
大柳樹村的孩子們是比較樸實,傻那麼一點點,卻也不是什麼都不懂的,葉黃花那種高高在上的眼神,他們當然是能看出來的,大家心裡麵都挺納悶兒:這葉黃花到底在得意什麼。
她爹是投機倒把的壞人,還蹲了監獄的,她是壞人的孩子,就應該夾著尾巴老老實實做人,這怎麼還得意上了呢?
就有人問她了。
“葉黃花,你在得意個什麼勁兒?”
葉黃花就不回答他們,就盯著葉魚。
皮膚好一點了,葉黃花就又覺得自己不一樣了,她覺得自己是重來了一次的,怎麼也比這些孩子強多了,把這些孩子們拿來和她放在一起比較都是掉她的價,和他們多說一句話都是在浪費自己的時間,她需要注意的敵人從頭到尾就隻有三房這一家子,看看現在還連走路都走不穩的葉魚,葉黃花挑了挑眉毛。
“我就是覺得,你們真是沒有眼光,竟然覺得葉魚好看,你們等著,用不了幾個月,我就能把葉魚比下去。”
說完這話她就背著籮筐下了山坡,一群孩子們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不知道葉黃花這是犯了什麼神經病。
不過就有一點,大家的觀點是一致的。
葉黃花就算再怎麼折騰,也不可能長得比葉魚好看。
她頭上臉上有那麼一個疤呢。
隻有葉米,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來。
————
黃花向生產隊那邊上交了當天打的豬草,算了工分,便回了家,滿肚子的雄心壯誌,就好像一年前她剛剛重生回來一樣,她仔仔細細的考慮了她們家這一年來大大小小的事兒,最終給自家連續倒黴一整年找出來了一個能夠說服她自己的理由,她們家就是太不小心了!
那個驢蛋去年自己偷偷乾了那麼多趟都沒有出事兒的,怎麼他家一次就被逮著了?
肯定是她爸第一次乾這種事兒沒經驗,心虛,流露出樣子來被人家發現了,要不然人家怎麼不逮彆人的?
還有葉老頭斷腿的那事兒,她要是注意一點兒,或者葉老頭自個兒注意一點兒,不就沒事兒了嗎。
就是因為她們家太不小心了。
要是小心一點,她們家肯定過的比葉魚家好。
她現在還小,等她十一二歲了,她就當倒爺。
保準能成個萬元戶!
畢竟,她是重新來了一次的啊。
葉黃花回去的時候,葉和平兩口子都不在家,隻有傳根,和她一樣打完了當天的豬草,正在家裡麵寫作業,看見她回來,不鹹不淡的瞅了她一眼,把課本往桌子上麵推了推,給她騰出來一片坐下的位置,為了省錢,天黑下來孫招娣也隻舍得點那麼一盞小油燈,燈光比火柴大不了多少,要是非等到晚上再寫作業,眼睛恐怕都會看瞎。
一年級時候沒有作業,二年級就不一樣了,二年級開始有作業了,老師每天都要批改,還會當著全班同學的麵表揚全對的同學,每次都有葉米的名字,傳根可佩服葉米了,大家都是一樣的人,為什麼她就學習那麼好呢。
好像就沒有她不會做的題似的。
作業是每天都要檢查的,做不好還要通知家長,葉黃花放下籮筐坐了過去,翻開了草稿本。
寫了一會兒作業,孫招娣從外麵下工回來了,趕緊的燒火做飯,等到飯做得差不多了,葉和平也回來了,這一家子便收拾收拾桌子,把課本和作業本收起來,端上稀飯和鹹菜疙瘩,準備吃晚飯。
唯一的兩個白水煮雞蛋被孫招娣拿給了葉和平,葉和平又分了一個給傳根。
要是換成平時,葉黃花心裡麵肯定又會不高興。
又會覺得憑什麼都是傳根的。
她怎麼就什麼都沒有的。
今天葉黃花卻沒有在這種小事兒上計較,從早上發現自己臉上的這塊傷疤變淺了開始,她就覺得自己要轉運了。
她破天荒地的沒鬨騰,孫招娣有些意外的瞅了她一眼,躊躇了一陣子,對葉和平轉過頭去:
“和平,把你手裡的雞蛋分黃花一半。”
葉和平微愣,卻也什麼話都沒說,把雞蛋分給了葉黃花一半,葉黃花心裡麵的那個想法,更堅定了。
她百分百是要轉運了。
葉黃花那個美啊。
過個一年半載,她的美超過葉魚了,她看葉魚這個狐狸精還怎麼搶她的男人。
她要在她的男人麵前狠狠扇葉魚這個小狐狸精一耳光!
等到孩子們睡下了,葉和平問孫招娣:“怎麼突然讓我把雞蛋給黃花一口?”
孫招娣笑笑,眼睛裡麵滿滿的都是算計,她壓低了聲音小聲和葉和平分析:“你注意到沒有?黃花臉上那個疤,不知不覺中淡多了,不注意看都看不多出來了,黃花又不是真醜,最起碼比那個葉米好多了,要是那個疤真的下去了,等黃花長大了絕對能找個還不錯的婆家。”
葉和平覺得夠嗆。
誰家找兒媳婦不得好好挑一個脾氣好名聲好的,有他這麼一個投機倒把的爹在上麵壓著,就算有男人看中了黃花,他爹媽都不會同意的。
“哎,都是我當時掉錢眼裡去了,就想著發財,根本沒想到原來這裡麵這麼難。”
現在才想起來?當初跟著驢蛋兒的時候咋不注意點的?
折騰的自己蹲了監獄,驢蛋兒更狠,差點就被槍斃了,還是驢蛋她媳婦兒把去年一整年的錢都拿了出來,連自留地和房子都不要了,才勉強保住了驢蛋兒的命,如今他們一家四口和老頭老太太擠在一個兩間房的小院裡,可憐的緊。
不過吧……
反正投機倒把這個名聲都傳出去了,投機倒把一次也是投機倒把,投機倒把兩次也是投機倒把,再說了總不能一次兩次都倒黴吧?
孫招娣越想越覺得這個方法可行的。
她就勸葉和平。
“和平啊,我想啊,你看,反正咱家名聲已經不好了,再差也差不到哪裡去了,要不,咱們再冒險一次試試?總不能次次都倒黴吧?你那是沒經驗,也折騰的有點大了,咱這次就先從十塊八塊的折騰,我覺得能行。”
葉和平第一反應就是不成。
他在這一年時間裡麵可是被折騰狠了,凡是要開會,他就被拿出來當典型,那一套詞兒他都會背了,他可一點都不敢想象更厲害的。
孫招娣哪能不明白他想的什麼,她也被人指指點點了一年了,她心裡麵也挺怕的,可隻要一想到真的發財了,她就覺得能忍。
“你猶豫啥呢,咱兒子上學還得買那些鉛筆本子啥的,萬一以後真上了初中,得去縣城裡麵的,你真舍得咱兒子每天走那麼長時間的山路的?你舍得的?”
那當然是舍不得。
“可是,可是咱們家沒有本錢啊。”葉和平已經有些動心了。
他心裡麵其實也一直都惦記著這事兒的,總覺得為啥那個驢蛋都能發財,他上來就被逮了,難道他葉和平命裡注定就沒有發財的命?這誰想承認的?尤其是最近葉老三成了生產隊隊長,更是讓他覺得受刺激。
葉老三都能當生產隊隊長,他憑什麼就不能發財的?
“本錢這東西,咱們回去找你爸你媽他們借啊,當初沒分家的時候他們家就補貼你弟,現在又跟著你大哥一起住,補貼你大哥,咱們二房家怎麼都是受委屈的那個,回去找他們借點兒咋了,大不了等咱們家發財的時候雙倍還回去就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