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7 章(2 / 2)

沒有了過去的人多可憐,像無根的浮萍。

而燕止,還是被撿回了西涼王室那樣凶殘又危機四伏的地方。一個失憶的人,他究竟是如何在短短幾年之間,成功變得像如今這樣頂著“王”的頭銜,照拂著一方狼群,在世間肆意瀟灑地存活。

不會惶恐不安麼?

不會在午夜夢回,心裡一片空蕩麼?

是,燕王是一隻孤高的狼王,似乎總能很瀟灑、渾然天成地什麼都不在乎。

但,一個會因為點滴關心就露出笑意的人,又怎麼會真的一點點都不在乎。

螢石的光交相輝映。

一會兒,不僅能融為一團,那柔光此刻還在一明一暗地閃動,仿佛天上的星辰一樣頑皮。

慕廣寒湊過去看,燕止淺淺莞爾。

“燕某以為,人生在世,過去既已是過去,記不記得也並不甚重要。”

“反正也無法再更改,不如向前看。”

“……”

慕廣寒:“話也不能這麼說。你有沒有想過,或許被你遺忘的記憶裡,還有你的家人,甚至心愛之人?真的,彆的不說,就你這手指上的疤,你若是南越人,能被咬成這樣,你過去的心上人絕對極不好惹!”

“不過,也未必一定是咬痕。”

“說不定是乾活弄傷的。仔細想來,燕王手巧會做燈、會搭秋千,平日裡還很會伺候人,指不定以前又是某個高門大戶的家養的伺候奴仆呢?奴仆淪落西涼,必是個犯了錯的逃奴!”

他這麼信口瞎說,燕王竟也不生氣:“嗯,或許。”

“……”

“逗你的!你以前絕不是奴。你自己看看你這掌心,拿卯辰戟磨的繭,和那些做過工匠和乾過農活的繭,根本不在一處地方!”

“加之你身上的少許幾處疤痕,也都是戰場刀斧傷。不曾有一點奴隸的鞭痕。”

其實之前在簌城的時候,聊天時紅藥姑娘也曾念叨過?_[(,以燕王的種種天資與才能,他失憶前就算不是來自某高門權貴,至少也是大富之家。

可這又有了另一個怪異之處。

——貴族或富商家的少爺,怎麼可能不認字呢?

大戶人家都要文化素養。哪怕是個遠親、伴讀,甚至小廝,也該送去上過私塾的。

燕王聞言,本來習慣性沒事在月華城主背後摸啊摸的手指,暫且停了下來。

“你說誰不會寫字?”

“……你。”=_=

“我哪裡不會寫字?”

“你哪裡會寫字了?”慕廣寒解釋道,“我的意思是說,西涼字不算,是你不太會寫中原文字,但如今世上還有誰連中原字都寫不好?”

就算在西涼,一般的孩子隻要去上學,學校都是會一起教西涼文和中原文的。

燕王:“……”

“誰不會中原文。我寫的那封‘救命’,你又不是沒有收到。”

慕廣寒:“…………”

收到是收到了,可他也是努力看了好久好久,才看出那鬼畫符是“救命”啊!

“我會寫。”燕王一派認真,“不僅會寫中原字、西涼文,還會東澤與北幽等地許多不常見的文字。”

“是嗎?”慕廣寒不信,果斷伸出手心,“來,寫給我看。”

燕王寫。

寫寫寫。

寫的什麼狗玩意兒?

“你自己看看,這像字麼?”

“當然像。”

燕王一本正經:“你看,這是東澤文寫的‘廣寒’。這是你們月華城的北幽文。我還會西涼文寫。你看,中原文我也會。”

慕廣寒:“……”

事實證明,燕王所謂的會“多種文字”,竟就是指他會用那幾種文字寫“廣寒”這兩個字。

除此之外,根本就不會寫彆的!而且就算簡單的廣寒,他多種文字除了東澤字,也全部都缺胳膊少腿,竟還鬼畫符了一種慕廣寒都不認得的字體!

“更不要說,你用中原文寫的,根本就不是廣寒。”

“你寫的是‘月兔’。”還寫得歪歪扭扭!

“一樣,”燕王大言不慚,“廣寒,即月兔,一個意思。”

“廣寒是廣寒,月兔是月兔,不是一個意思,是同一個月亮上的兩個東西!!!”

這都能弄混,妥妥的西涼特色沒文化?

你才是兔!

……

兔子不服。

於是人兔同籠,在暗無天日的深淵之底,爭執不休。

最後還是慕廣寒比較明智:“打住!咱們在這鬼地方還不知要待幾天,當節省體力才是。”

“對了。”

“燕王你餓不餓?你之前給我的糖餅,我還留了一張。”

“……”

“……”

黑暗中,一人半塊餅

,分著吃。

很快就吃完了,不太飽。

慕廣寒歎了口氣。

“你有沒有想過,萬一趙將軍他們因為什麼原因沒能找到我們。又或者,這裡太深了,根本挖不過來。”

搞不好,我們其實也有可能,會死在這裡。③_[(”

“……”

燕王:“我若先死,城主可以吃我續命。”

“你閉嘴。”

……

不愧是西涼野狼王,想的就是和旁人不一樣。

讓慕廣寒不禁想起,多年前曾經看過的驚悚話本。

他原以為那是一個生同衾死同穴的纏綿愛情故事,翻了小半本才買的。

不料後麵半本,主角性格崩殂,天天尋思著“吃了心愛之人後融為一體,此生才是永遠一起”……唉。

其實吧,非要吃的話。

比較有效的辦法,當然是燕王吃他。

但畢竟他以前“死”的時候,並沒有試過被吃人。萬一都複活了,前身體還在時不時被人啃一口,好像也挺毛骨悚然的。

所以這話他不到山窮水儘,肯定不會告訴對方。

誰願意被人吃啊?

……

一晃,三天過去。

好在洞穴潮濕,石壁上一直有水,沒把他倆給渴死。

但是餓。

三天沒吃飯,可以說是非常餓了。

之前還覺得燕王語不驚人死不休的慕廣寒,此刻認真開始考慮花式燒烤西涼大兔子,和孜然兔腿。

三天下來,燕王也沒啥體力折騰了,一隻爪摟著慕廣寒,也不亂摸了,靠在牆壁上很乖。

慕廣寒:“之前似乎說過,我可以吃你?”

“吃。”燕王大度伸胳膊給他。

月華城主也不客氣,用牙齒咬他手臂,咬咬咬。

可惜沒鬨幾下,肚子實在是咕咕叫,沒心情繼續開玩笑。

燕王:“認真研究怎麼吃我,看來是餓壞了。”

窸窸窣窣,他動了下。

隨即,溫暖的手指,蹭著略有些乾枯的唇,一陣杏子糖酸甜的味道彌漫口腔。

仿佛久旱逢甘霖一般,那味道讓慕廣寒甚至一陣頭皮發麻。

不僅僅是因為他幾天沒吃東西。

更是因為那一瞬間,一絲記憶的鬆動閃過,他有些恍然。

燕王是真的邪門。

但也是直到此刻,慕廣寒才陡然發覺,不止是杏子糖,不止是那喂完還要蹭一下他嘴唇的熟悉動作。一片漆黑中,燕止竟然就連聲音,都有點像故人——

“你之前怎麼不說,還藏了吃的?”

他問他,一切如常。

甚至呼吸也沒有一絲紊亂,卻阻不住已然亂序的心跳。更阻不住一些私心,正在瘋狂從黑暗裡陰暗滋生。

並非是……把燕王當成了故人。

當然不是。

燕王獨一無二、一

方霸主,誰敢將他當做彆人。隻是他明明此刻已經抱著燕止,卻分明還是有一種如饑似渴的情緒,縈繞糾纏。

那種情緒,叫“瘋狂想要碰觸”,叫想要想要拋卻理智,隻管沉溺下去,不再在乎過去或將來⒛_[(”。

叫,想要……占有。

不計後果地,徹底地,占有他。拆吃入腹。

但是,這是什麼瘋狂的想法?

占有是什麼滋味,慕廣寒以前聽過、在書上看過,卻從真的未嘗到過,直到此刻。

他明明也喜歡過彆人,付出很多真心的那種。

但好像總是很卑微,從來不敢要多。

“……不是藏吃的,我也不知有。”燕王說,“剛摸到,就一顆,應是很久以前放身上的。”

慕廣寒沒有說話。

就一顆,都斷糧幾天了,還給了他。

口中的糖越化到中間,越是刺心的甜酸。

背後一暖。

燕王像是看穿了他不動聲色之下波流暗湧的的欲念,躬身,一如既往溫柔地,用暖和的兔皮毛完全包裹了他。

陰冷的深冬深淵黑暗,在這一刻,化作柔媚而迷離、繁星白葦的仲夏夜。

燕王自然而然地蹭蹭他,又湊近,親了親他的額頭。

“我沒有你那麼餓,餓到想吃人。”他低聲笑,隨即又啄了他一下的唇,“就嘗一口。”

說好的就嘗一口。

可月華城主抓住了他的前襟。

於是變成了好多好多口,直到所有酸甜化儘在兩人口中。

這一刻,慕廣寒再也不會想,他跟他跳下來,到底想要什麼。

人生第一次,他不在乎“彆人”想要什麼。

可是為什麼?

那麼久,他麵對心動之人都甘願卑微,做一個默默付出真心,等待或有或無挑選和垂青的人。

連對那些需要他的力量、對他假意溫柔的人,都不敢造次。

這可是燕王!一方霸主梟雄,危險狡詐已極!

燕王,他怎麼敢的。

還想占有、拆吃人家,哪怕隻有這一次就好。

哈哈哈,怎麼敢的。

不知道。!

上一頁 書頁/目錄 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