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發青年直起身子,原本縈繞在周身的氣場消弭,神色晦暗莫測。
觀測室的牆壁全部由透明玻璃組成,同時也是這座島嶼的最高處。站在這裡,可以輕易將島上景象儘收眼底,甚至連遠方海麵與天際交集的水平線,也能清晰映照在眼底。
在場的兩人誰都沒有心情欣賞這份美景。
被點明身份之後,潘多拉·亞克特不再進行無趣的偽裝,卻也沒有用回堪稱自己角色特色的歌劇腔,而是使用了最原本的聲線。
就好像他終於知道自己的怪異之處有多惹人厭煩,回歸正常模式,方便重新與旁人交流似的。
男人撇撇嘴,將自己手腕上有些鬆散的繃帶解開,在對方警惕的目光下重新綁了一遍,“真意外,我還以為我的偽裝是完美無缺的,為什麼你會發現?”
金發女性神情警惕,卻考慮到對方的身份,認真回答了這一問題。
“同為時間操作類的異能力者,彼此之間能有一些微妙的感知,就是這點暴露了您。”
“啊……原來如此。”青年撓了撓自己的後腦勺,表示理解。
氣氛頓時陷入死一般的寂靜,誰都沒有率先開啟話題的打算,也不曾想著敘舊。
潘多拉·亞克特毫無征兆的出現,令如今局勢走向愈發複雜。各方麵都十分亂來的超越者,毫無疑問,會成為最大的變數。
毫無自覺的男人隻是微笑著,那張過於詭異的骨白色麵具褪去後,麵龐過於虛假的表情會是他第二層麵具,足以掩蓋住隱藏在這之下的真實思緒。
他與威爾斯的上次相見,已經過去十多年之久。
自從異能大戰以過於荒謬的形式落幕,歐洲各國政府協力研發的異能兵器“殼”再無出場的機會,隨著大戰結束,研發機構也免不了被解散的命運。
因為“殼”聚集在一起的各國研究人員四散離去,大多都回到自己原本的國家,徹底斷了聯係。就連潘多拉·亞克特,也因為簽署過保密協議對此閉口不談,世間鮮少有人知道他曾參與過這件異能兵器的研發。
然而“殼”的威力太過巨大,哪怕大戰結束已久,總有不少知情人士在覬覦“殼”能夠帶來的東西。無論是想要引燃世界的恐怖/分子,還是說妄圖增加自身軍備力量的各國,盯著這份流落在外異能兵器的人不在少數。
但是直到現在為止,從未有人真正成功過。
這其中,威爾斯的活躍占據了很大一部分原因。
並不知曉異能兵器已經被毀,威爾斯不打算繼續在這耗費時間。她讓自己混亂的思緒平複,死死盯著不知在想些什麼的潘多拉,任由視野中青年的身影,與記憶中的軍裝男人逐漸重合。
這麼多年過去,對方的身形沒有任何改變。
“所以,您來這裡究竟有何貴乾,亞克特先生?”考慮到對方的身份以及能力,給予他最大尊重的威爾斯姑且維持著敬語,卻難掩眼眸深處的警惕。
就科研方麵而言,她尊重這個人的能力,對於其他方麵不予置評。
潘多拉·亞克特……狡猾到能夠戲耍歐洲方政府的男人,大戰結束過後沒多少年,勢力已經龐大到令世界都不敢輕舉妄動的地步。
這樣的人,會出現在這座島上絕非巧合。
“真冷淡啊,我們再怎麼說也曾是同一項目的研究人員,就不能是單純的來找老朋友敘敘舊?”卷發男人不滿地撇撇嘴,控訴著對方的無情。
“你不會是那麼無聊的人。”金發女人依舊警惕,對於潘多拉所說的話語一句也不肯相信。
早在當年共同研發“殼”的時候,她就知道了,這個性格惡劣到極致的男人,所說的每一句話都可能是謊言。輕信他的話,後果將不堪設想。
更彆說,如今潘多拉·亞克特還徹底改頭換麵,明顯在隱瞞自身身份。
在著裝、語調、麵容等特征改變的情況下,哪怕是讓常年與他接觸、歐洲官方派出的能力者見到麵前的青年,也不敢篤定二者同為一人。
他的目的到底是什麼……
頂著太宰治模樣的男人,很快就猜出了對方心中所想。他並未繼續在原地停留,而是在這片寬闊的空間內走向北方,注視著視野儘頭海平麵處模糊不清的城市縮影。
那裡便是橫濱,離這座名為standard的海上城市距離近到肉眼可見的地步。
“果然還是因為那種傳言吧,說我勾結其他國家的異能力者,暗中操控異能大戰,還坑了政府一張異能開業許可證的情報。”男人輕笑出聲,語氣似是嘲弄。他指尖輕撫上冰涼透亮的玻璃窗,任由手指的溫度飛速流失,陰霾緩慢在他眼底綻放。
這是上層知情人士對他的普遍認知,也是各國政府對他警惕的最根本原因。
倒不如說,任何知曉這一情報向往和平的人,都會對潘多拉·亞克特產生惡感。
男人微微闔眸,表情冷硬,轉過身來承認道:“沒錯,這是事實,我並不會否認。”
“……”
金發女人攥緊了藏在手中的小刀,不知該做何種反應。
她十分憎惡戰爭,那場連源頭都無從考證的異能大戰,奪去了不知多少人的性命。威爾斯卻未曾想過,若是這一切背後有人在暗中助推波瀾,自己該以何種表情去麵對他。
潘多拉·亞克特,這個惡劣到極致的男人將世界當成了他的遊樂場,肆意嬉笑玩樂。
“不過放心吧,無論是征服世界還是毀滅世界,我都沒有興趣。那麼麻煩的事情,就交給誌向遠大的人去完成好了。”
潘多拉·亞克特話鋒一轉,原本冷硬的表情也添了幾絲溫度。
他像是一位對玩具感到厭倦的孩童,渾身上下充斥滿名為乏味的情緒。“就連‘殼’也是如此,我確實掌握了它的製作方法,但這麼多年以來,從未打算過將其複刻。”
“倒不如說,我這次的目的跟你相同,都是將原本預期在正午爆炸‘殼’毀滅。”
男人攤了攤手,背後是一望無際的湛藍,橫濱的縮影在那裡若隱若現。他反手指了指身後,重新走向那位多年未見的前同事,語氣十分誠懇,“畢竟這片區域距離橫濱太近了,我也不希望自己的分公司遭到波及,所以隻好特意跑一趟了。”
將自己的態度擺在明麵上,潘多拉重新帶起偽裝的麵具,嘴角勾起恰到好處的弧度,等待著威爾斯的回答。
威爾斯沉默許久,考慮到直到現在她還沒能找到“殼”的所在,不能繼續在這無意義的浪費時間,隻能神色凝重的後退一步,“……你的目的不隻是如此吧。”
曾經那段為期不長的共事時期,讓她深刻了解過了這個男人的手段。
潘多拉·亞克特那些看似滑稽的舉動,隔一段時間再看,會發現一次次看似腦抽的行為都潛藏深意。
這個男人絕對不會做無意義的事。想要保護子公司看似是十分合理的借口,但這無法解釋,為什麼他會出現在橫濱附近,而非身處歐洲接受監管?
他會出現在此處本就是不合常理。
“為什麼還是這麼警惕呢,明明這還是第一次見到我真實的模樣,這種反應也太傷人了!”似乎是因為長久的沉默導致氣氛過於壓抑,潘多拉·亞克特毫無征兆地哀嚎出聲。
他捂住自己的臉,一副受到巨大傷害的模樣,“我再怎麼說也是一位大帥哥,為我流過淚的女性可以繞橫濱三圈,為什麼到這裡美貌就不管用了?”
威爾斯:“……”
來了,這種熟悉的調調。
除了並非使用歌劇腔以外,完完全全就是他當年最常見的迷惑舉動。
卷發男人又捂住心臟,像是在隱忍著極其強烈的痛苦,就連語調也夾帶了些許虛假的哽咽,“不要用那種眼神看我!我好受傷──”
他纏繞在胳膊上的繃帶又一次散落,甚至因為幅度過大的動作,無意間落在了威爾斯的鞋麵上。
下一瞬間,銀白色的輪/盤出現在潘多拉的左手腕上,齒輪飛速轉動,頃刻間便將四周景象蒙上一層無機質的灰藍。
是時停領域。
“算了,還是實話實說吧。”潘多拉·亞克特直起身子,收斂起一切多餘情緒,仿佛他先前的一切舉動都從未發生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