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故作高深訛千金(2 / 2)

美人挑燈看劍 吾九殿 11510 字 3個月前

柳老爺如蒙大赦。

紅衣祖宗撚著筷子,挑挑揀揀,老道而嚴苛地點評這個老了點,這個過了點,聽得人覺得這不是一桌珍饈佳肴,而是什麼委屈這位大少穿腸毒藥。

婁江扭頭。

他擔心自己再看下去,忍不住拔劍為民除害。

那會引起山海閣和太乙宗兩派大戰。

“看來太乙宗也不像傳言說那般道正風清。可憐柳老爺不僅要為女兒擔心,還憑空多了位祖宗。”刀客譏嘲。

婁江深以為然。

太一劍打仇薄燈揭榜後,就一直在裝死,被他順手掛腰間。此刻聽了婁江指桑罵槐地說太乙閒話,劍身微微打顫,似乎是氣得不知道是想要出鞘教訓他們還是抽仇薄燈——後者可能性好像更大一些。

仇薄燈眼疾手快地把劍捏住,氣定神閒地繼續挑能下口吃。

“好逸惡勞,有辱斯文!”

道長連連搖頭,轉對柳老爺一拱手。

“令千金現在什麼情況?還請老爺引我等前去一見。”

………………

淨室。

“影子……地裡有影子……”

柳小姐剛十六歲,穿著純白對襟寬袖長袍,披頭散發,身形消瘦。她瑟瑟發抖地蜷縮在一張高桌上,翻來覆去地自語著,眼睛死死地盯著地麵,仿佛害怕有什麼東西會從地裡冒出來一樣。

一有人進來,她就放聲尖叫,匆忙地向後退去,手指抓進木頭裡,眼睛急劇睜大。

“阿紉,阿紉,是爹啊!是爹啊。”柳老爺可憐巴巴地看向屋內三人,“仙長,阿紉已經這樣子半個月了,誰也認不得,求求你們想想辦法吧!”

道長皺著眉,目光落在柳小姐穿對襟白袍上:“小姐是祝女?”

“是。”柳老爺回道。

枎城供枎木為神,專門設有城祝司負責主持對枎木祭祀膜拜。被選中未來要跟隨城祝照顧古枎女子,便稱為“祝女”。柳家小姐出生時候,風送銀枎葉落到她額上,被認為是天定祝女。

“小姐可曾出城,到郊外逢了野鬼?”

“道長,您這不是說笑嗎?”柳老爺苦笑,“祝女一輩子都不能出城,阿紉心無雜塵,絕不曾做這種事。”

“奇怪奇怪。”道長眉頭鎖緊,“即為祝女,又不曾出城,在城內有古枎庇佑,不該中邪啊?也罷,讓我先設個地炁陣看看。”

他將白芨碾碎,混合著朱砂用朱筆蘸了,繞著桌子,在地上筆走龍蛇地畫了一圈。柳家小姐蹲在桌上,直勾勾地看著,不做聲。待最後一筆落下時,道長繞桌而行,口中急而精準地念誦上清金律契經,最後拂塵一指,叱道:

“開!”

陣紋隻是由朱筆隨意勾勒,卻深深地滲進地裡,隨著道長清叱,銳利刺目光放射出來,像萬千把細劍破土而出,能將所有邪祟貫穿釘死。淨室一片雪亮,一道白影鬼魅般地撞破陣光柵欄,猿猴般屈指成爪,向道長麵門抓去。

道長拂塵一掃,條件反射地要向白影點去。

“阿紉!道長留情!”

柳老爺魂不附體。

鐺一聲,刀客及時撥開了這一拂塵。

婁江搶步上前,將一麵銅鏡印在了麵目猙獰阿紉額心,她一翻白眼,昏了過去。昏迷中猶自渾身顫栗。

三人臉色都不是很好看。

這還不如直接來個凶惡煞鬼戾妖,左右血戰一場,三人都不在話下。眼下柳家小姐這情況,卻不能硬來,未免讓人束手束腳。

“地炁陣能洞察陰氣,”道長百思不得其解,“如果小姐身上有陰氣,地炁陣會把她阻攔下啊。”

婁江收起銅鏡:“我這枚‘青帝’鏡能辨形神,小姐魂魄與軀殼相符,沒有被妖物替代。”

非鬼非妖,那是什麼?

看著昏迷中仍自渾身顫抖少女,三人都覺得棘手。

“她中邪前在做什麼?”刀客插口問道。

“向神枎禱告。”

刀客大咧咧地說:“怕不是因枎木中邪了?”

“俠士慎言!”柳老爺臉色一變,連對修士敬畏都顧不上了,“神枎日夜護我城十萬百姓!斷斷不可輕言汙蔑!”

刀客本是隨口一說,不料遭一直畢恭畢敬柳老爺當場駁斥,麵子掛不住:“如果你們這枎木真這麼靈驗,怎麼連照顧自己人都庇護不了?連祝女都入邪了,怕不是你們這城神,自個都入邪了吧!”

“你你你!”柳老爺指著刀客,氣得哆嗦。

“不然呢?草木為神,本就是最弱。”刀客嗤笑。

“枎木一直在庇佑柳小姐,否則她早死了。”

眾人見要吵起來,正自頭大,隻聽有人在外邊冷不丁出聲。

接著,白紗糊窗被推開了。

是仇薄燈。

他不知是什麼時候吃完了,溜達來了後院。此時站在窗邊,伸手在木欞上拂過,撚起幾片薄薄東西,給眾人看。

是枎葉。

城裡枎樹葉不知活了多少年,主乾占地足有十裡,林冠似雲似霧似紗地展開,將或高或低屋角飛簷籠在婆娑影下。枎葉玉錢般大,薄如銀箔,風一吹就滿枝滿杈就翻起深深淺淺雪色波浪,葉落時如大大小小銀色螢蟲穿街過巷。

仇薄燈捏起那幾片枎葉沒有半點光澤,黯淡枯萎,仿佛耗儘了生命。

“沒風。”

他抬頭,看向延伸至庭院中一枝枎木。

沒有風。

庭院中枎木葉依舊在往下落。

又輕又薄銀葉,蝴蝶般在空中飛旋,窗戶一開,就落進淨室裡,落到少女身上。剛剛還在戰栗柳家小姐安靜了,落她肩上銀葉卻以肉眼可見地黯淡下來。

柳老爺先是一愣,下一刻“噗通”跪在地上,熱淚滿眶地對庭院中枎木連連叩首:

“多謝枎神庇佑小女!多謝枎神!”

白眉道長撚了撚拂塵,看仇薄燈目光帶了幾分詫異。

枎枝懸於小池上空,銀葉沙沙作響。

輕柔溫和。

“古枎有靈。”

仇薄燈一伸手按在窗欞上,提著破劍輕盈地跳進淨室,笑吟吟地看向刀客。

“看來這位不用吃飯,也沒厲害到哪去。”

刀客臉脹得通紅:“你就是碰巧走運。”

“哦——”仇薄燈拉長了聲,“聽說沒真本事人,都喜歡借口運氣。”

刀客氣了個倒仰:“你除了口舌之利還會什麼?”

“還會驅邪啊!”仇薄燈挑眉,眼角孔雀翎光影躍動,“看來諸位都無計可施,那麼這黃金千兩,我就不客氣了。”

……………………

“什麼——”

胖子鬼鬼祟祟躲在一間客房裡,聽說仇薄燈半句都沒提到自己,剛剛鬆了口氣,就聽到山海閣師弟說他放話要拿那千兩黃金,一口酒直接噴了出來。

“這家夥修為比我還低啊!我至少還明心期巔峰了呢!”他震驚不已。

“是真。”

婁江木然地頂著一臉酒。

明心巔峰和明心入門有什麼區彆嗎?不都是墊底?您還十分驕傲自己是倒數第二?

宗門不幸,遇上這麼位少閣主。

“他讓柳老爺把所有人暫時請離西院,要了張床放淨室裡,說天亮事情就解決了。”

“一張床就能驅邪斬鬼?他該不會想一覺睡到天亮,訛柳老爺黃金吧?”

胖子瞅著淨室方向,滿腹狐疑。

“這心比我還臟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