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死生四個時辰(2 / 2)

美人挑燈看劍 吾九殿 14407 字 6個月前

月母哧哧地掩住口,似乎聽到了什麼好笑的話:“我若庇佑你們,便是神了麼?不願意庇佑你們了,就是妖麼?那你們人殺飛禽走獸,對飛禽走獸來說,你們不也是妖了麼?多荒唐,是神是妖,怎麼能由你們人說了算呢?”

“你!謬論!詭辯!”閣老痛斥,“歪門邪道!”

“好!”她擊掌而笑,“我便做妖罷了!既然你們修士喜歡殺妖煉器,那妖吞人飽腹,自然也是理所應當的了。”

左梁詩的眉頭輕微地跳動了一下:“靜海中出現的青蝠,和你有關?”

“是呀,”月母眼波流轉,“還有更多小家夥與你們久彆重逢,等著同你們打招呼呢。”

她笑容無比甜蜜,身後雲團忽然大片大片地崩塌瓦解,化為無數道一掠而過的黑影,撲向底下的城池。黑影輕薄如刀,從長老們祭起的本命法器防禦縫隙中穿過。嬰兒的啼哭響徹雲霄!

閣老們的臉色再一次變了。

的確是“久彆重逢”!

這些啼鳴如嬰兒,迅捷如鬼魅的黑影是蠱雕!《怒海異妖錄》記載:“其狀如雕而有角,其音如嬰兒之音,是食人。[1]”,如青蝠一般,在許久前就被山海閣斬殺殆儘!數千上萬年後,它們卷土重來,朝昔日的舊敵發起報複。

幾名閣老身形一晃,就要去攔截這些速度奇快的怪鳥。

閃電交錯而過,阻住他們的去路。

“哎呀。”月母笑,手裡布條一節節落下,露出一把泛著銀光的長杖,“雛鷹總要經曆風雨,小輩們的曆練長輩就不要插手了。”

“經女呢?”左梁詩問,“她應該也來了吧?她在哪。”

“怎麼,梁詩你更願意看到她,而不是我麼?”

月母慢慢地起身,黑披風迤邐落下,露出下麵華麗的藍色翎羽。就像她笑稱的一樣,某種意義上,她的確是妖非人!

她說得可憐,神情更是哀婉。

左梁詩不為所動。

月母幽幽地歎口氣:“她啊……有個很麻煩的家夥需要她拖一會。”

……………………………………

黑瘴從海天相交的地方湧而出,翻滾如潮地不斷侵蝕滄溟海,不斷向燭南的方向逼近。隱約有道影子藏在瘴霧裡。

刀鋒自上而下,切出一道弦月般的赤影,海水被分成兩半,瘴霧被分隔兩邊。赤紅弦月直接掠過海麵,劈向那道影子。

影子裂為兩半,輕煙般消失。

“不愧是神鬼皆敵的十巫之首,”低啞的聲音傳出,全身籠罩在黑披風中的經女出現左側的海麵,“不過,最好還是小心些,畢竟……”

她抬起右手,掌心托著一盞鏤空的玉燈。

“這就是盞普普通通的燈罷了,可不是什麼靈器,一旦打碎了裡麵這縷神魂也就散了。”

師巫洛垂下緋刀,刀尖指向海麵,原本起伏不定的海麵忽如冰封。

“真古怪,”經女一手托燈,一手反握住劍,仔細地審視他,“你到底是什麼人?你不應該認識他才對,為什麼竟然會一直在收集他的魂魄?”

……一旦打碎,這縷神魂也就散了。

銀灰的瞳孔印出那點單薄的燈火,火光隨風搖曳,忽然化為另一片遮天蔽日的赤火。

除了紅色還是紅色。

白衣血染。

冰冷火燙,飛花婉約,古木蔥蘢,盛實喜悅,初雪靜肅。

以後我帶你去看,你陪我喝酒。

還有你在啊……

抱歉。

一張深黑漆金的麵具被高高拋起,一襲紅衣向下墜落。

碎成萬千流火。

師巫洛緩緩反握住刀柄。

他才是一把被仇恨錘煉的凶刀,這個世上就隻有一個人能讓他心甘情願地克製自己。同樣隻有與那個人相關的一切會讓他徹底變成瘋子。

夔龍鐲在他的腕上越來越冰冷,冷意徹底切斷束縛最後的枷鎖。

“做個交易……”

經女的話說到一半,忽然被冰冷的鋒芒切斷,黑霧接二連三地炸開。一連數十道化身破碎,她才重新出現在遠處的海麵。

寒刃附骨之疽,緊隨而至。

經女毫不猶豫,收緊手掌就要打碎燈盞。然而她忽然發現一節光滑的斷麵出現在腕上,她的左手不知何時已被齊腕斬斷。

“你敢!”

她尖叫起來,披風破碎,雙臂化為猙獰的羽翼,掀起百丈狂瀾。

現出異鳥相的經女唳鳴,撲向黑衣紅刀的瘋子。

………………………………

羽翼撲打聲無處不在。

“操,這是什麼鬼東西。”陸淨一邊揮刀一邊退後,罵罵咧咧。他有種重回枎城的感覺,但和這些一掠而過的異鳥相比,枎城的鳥群隻能用溫柔來形容!

嬰兒啼哭無處不在,蠱雕雙翼鋒利如排刀,頂角銳如槍尖,雙爪纏繞風刃。它們是天生的狩獵者,殘暴血腥的虐殺者。當它們從閃電光撲出,迎麵撞上的人隻來得及看到一線黑色,就化為支離破碎的殘骸。

雄渾的經文聲響起。

一個直徑三丈的金鐘罩展開,將五人一起籠罩其中。四麵八方而來的蠱雕撞到鐘罩上,發出連續不斷地巨響。

“以後我天天吃烤鳥翅!”陸淨臉上被抓了一道,疼得齜牙咧嘴,“我討厭鳥!!!”

“多放辣椒少放香菜,貧僧自帶碗筷。”不渡和尚雙手合十,“阿彌陀佛,善哉善哉。”

“幾位,請先退回內城!”

婁江身上也掛彩,好在理智尚存,記得這幾位二世祖不是山海閣的弟子,要是他們斬妖除魔中一個不幸,壯烈犧牲都是潑天大麻煩。因此一邊吞下陸淨扔過來的丹藥回複靈氣,一邊焦急地催促。

“走走走。”

陸淨看了一眼搖搖欲墜的金鐘罩,頭皮發麻地催促。山海閣這麼大一件靈器“金羽圖”在這,總不至於扛不住區區異鳥狂潮。

他剛要把一瓶丹藥遞給仇薄燈,忽然發現不對。

仇大少爺提著太一劍,筆直地站在他們幾人中間,臉上沒有任何表情,漆黑的眼眸毫無焦距,像丟了魂,也像……像入魔的前兆!

陸淨一驚,丹藥掉到地上。

彆!千萬彆在這個時候業障爆發啊仇大少爺!!!山海閣的護宗大陣正在展開,無數閣老就在頭頂上飛著,這時候業障爆發您老就算不被當做大荒的內應也會人人喊打的啊!

“仇大少爺!仇薄燈!!!”

隱隱約約,仿佛有人在很遠的地方喊著什麼……喊什麼喊,吵死了。

他模模糊糊地想,用力睜開眼,想記住是哪幾個找死的家夥在吵……許許多多破碎的畫麵在眼前掠過,浮光掠影,深黑漆金的麵具,蒼白的手緋紅的刀……毫無邏輯,毫無順序。

畫麵就像一重重薄脆如紙的冰,很快就崩裂。

他的目光忽然凝滯。

在重冰的儘頭,他看到了一枚夔龍鐲強行鎖住的、支離破碎的……

自己。

四下寂靜如死,再沒有一點聲音。

“仇大少爺!我的親爺啊!”陸淨眼睜睜看著仇薄燈的指尖泛白,若有若無的黑霧湧出,心頓時沉到了穀底。

這裡是燭南,不是枎城。

不再遮一個人的眼睛就能瞞天過海。

他不知道禿驢,半算子還有婁江他們會怎麼做……陸淨一轉身,橫刀擋在仇薄燈前麵,咬緊牙關,一言不發。

“他……”

婁江的瞳孔驟然一縮。

陸淨沒說話。

“讓開。”不渡和尚一把推開陸淨,在他險些揮刀前,快速地摘下菩提串,纏到仇薄燈手上。菩提一纏上,仇薄燈指尖彌漫出的黑氣瞬間消失,他閉上眼向後倒下。

“佛陀賜的佛珠,但頂多鎮壓一個時辰。”不渡和尚一貓腰,把人背了起來,“不能進內城,還有什麼地方可以去?”

“風穴。”

婁江回過神,語速極快。

“晦風穴,可以掩蓋,我知道進去的密道。”

“快走。”

半算子抬頭看了眼天空,催促。

“你你你、你們……”

陸淨磕磕巴巴。

“你什麼你,我們哪來那麼多個你?”婁江罵,“走!”

金鐘罩破碎,婁江急奔在最前麵,不渡和尚背著昏迷不醒的仇薄燈緊隨其後,半算子摸出柄拂塵將左右撲來的異鳥擊退,陸淨提刀斷後。他們狂奔在雨夜裡。

這是他第一次承擔斷後這種重任。

第一次被托付後背。

不要表現得太差勁啊,陸十一。

陸淨對自己說。

後背相托,生死相護,江湖雖大,不用害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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