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寒潭開朱砂(2 / 2)

美人挑燈看劍 吾九殿 6861 字 7個月前

“這個家夥,”婁江一把扯掉黑衣人臉上的蒙麵布,語氣森冷,“一直在尾隨我們。”

“這不是你們山海閣的那個什麼閣老的孫子嗎?應玉橋?靠,果然這小子就不是個什麼好東西。”借助佛宗牌光照,陸淨看清了跟蹤者的麵目。

“他怎麼做到的?”不渡和尚皺著眉,“貧僧自喻靈識過人,可並未察覺到他的蹤跡。”

婁江在應玉橋身上搜了搜,最後扯出麵青黑色的護心鏡:“隨影鏡,啟用後能如幽影隨行。他靠這個一直跟著我們,直到剛剛進水門的時候,被玄鐵門上的陣法給破了身形,才暴露了。”

“奇怪,”半算子若有所思,“他這身打扮,不像是一時起意的跟蹤,倒像……”

“從一開始就盯著我們。”不渡和尚接口。

“盯著我們乾嘛?”陸淨疑惑,“難道是因為之前被我們狠狠打臉了,所以懷恨在心,試圖暗中下黑手。”

“不。”婁江臉色難看,“我懷疑他可能一早就知道今天會發生什麼。”

“這小子知道……”陸淨話說到一半,猛然領悟到婁江的意思,“你是說,他爺爺,那什麼應閣老是內應?”

婁江點頭。

幾個人對視一眼,寒意爬過脊背。他們記得剛剛祭起本命法器抵擋雷霆的人中,也有應閣老。如果應閣老真是內應,他會在什麼時候暴露在什麼時候動手?

“得趕緊通知你們閣主!”陸淨問,“你不是帶著傳遞消息的‘聆神’嗎?”

“傳不了,”婁江攤開手,隻見聆神在他掌心碎成了兩半,“剛剛被應玉橋這個叛徒毀掉了。”

陸淨咒罵一聲,對著應玉橋那張陰鬱的臉就是凶狠一拳。他隻是打算出口惡氣,沒打算現在殺這個叛徒。但應玉橋猛然睜開眼睛,他眼睛的眼白消失了,隻剩下一片純粹的漆黑,黑霧從他身上湧了出來,觸手般撲向周圍的幾個人。

四人和應玉橋的距離太近了,近到異變之下根本來不及反應就被黑霧淹沒,被剝奪了視覺,眼前驟然漆黑一片。

婁江感覺到手中一空,應玉橋帶著他的劍掙脫了控製。隱約根據水流的變動,能夠察覺到應玉橋似乎是朝陸淨發動了進攻。婁江想出手製止,但耳邊仿佛有無數女子淒厲的哭聲在回蕩,把人的神智往深淵拖去,動作頓時被放慢了無數倍。

是業障!

應玉橋竟然在這一刻轉為了邪祟!

陸淨大概是四人中唯一神智勉強保持清醒的,因為他的腕骨被應玉橋冰冷如死人的手死死抓住,力道之大,讓陸淨整個臉龐都扭曲起來了,他毫不懷疑自己的手腕已經斷掉了!應玉橋拔出婁江捅進他腹中的劍,割向陸淨的咽喉。

他必須自救,可真正直麵業障,陸淨才明白為什麼入邪者在十二洲人人喊打,那是無邊的怨毒和惡意撲麵而來,把人的骨髓和靈魂一起凍住。

陸淨動彈不得避無可避,隻能等待死亡。

刺骨的冷氣在潭水深處爆發,所有人隻覺得有無窮無儘的惡鬼尖嘯著呼嚎著奔湧而出。水流為之攪動,他們被強烈的衝擊拍在冰冷的石壁上。可包括陸淨在內,四個人竟然都還活著!除了氣血翻湧,他們甚至沒有受到什麼真正的傷害!

發生了什麼?

他們同時抬頭,朝潭水中心看去。

涵洞連接的與其說是潭不如說是一口巨大的蓄水井,彙積著整座城的暴雨。此時絲絲縷縷的墨色在井水中離合聚散,仿佛清水中滴進一滴濃墨。水墨的來源並不是應玉橋,他被劍釘死在另一邊的井壁上,已經徹底死了。

仇薄燈靜靜懸浮在水中。

漆黑的長發如海藻般散開,鴉羽般的睫毛依舊是低垂的。素白的臉龐像紙像雪,像所有沒有生命的冷色。

他並沒有醒。

婁江在撞上石壁的一刻想清了應玉橋身上的業障從何而來。

在知情人中,應玉橋的聲名其實很差,他私底下以虐殺藝伎婢女為樂,據說被他殺死的女子屍體堆起來可成山丘。因為死者都是些卑賤的凡人女子,有應閣老的地位權勢在那裡,一直沒人說什麼。如今想來,或許應玉橋選擇目標時,從一開始就考慮到這一點。

應玉橋身上的業障已經深重,但與仇薄燈比起來,還是相形見絀。

仇薄燈並沒有醒,不渡和尚的菩提還鎖在他手腕上,隻是絲絲縷縷衝破鎮壓的業障爆發出來,應玉橋連句話都沒來得及說就被釘死石壁上了,兩者差距豈止千裡?如果菩提解開,仇薄燈身上的業障恐怕“屍山血海”也不足以形容了吧?

恐怕要整片洲陸,億萬蒼生的覆滅才會積聚起那樣深的業障。

他們正在保護一個怪物。

一個背負無窮無儘罪孽的怪物。

寒潭徹骨。

仇薄燈的紅衣隨水娓娓垂下,又徐徐展開,業障從衣袂邊沿向四周溢散,猶如一朵盛開的極惡曼珠沙華,綺麗的花瓣邊沿彌漫罪孽的墨色。第一眼看過去,誰也不會覺得他是一個會嬉笑怒罵的活人。

那是一抹詭豔的孤魂野鬼。

可是搞什麼啊?

哪有昏迷不醒也會本能救人的惡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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