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4、無罪(1 / 2)

美人挑燈看劍 吾九殿 11448 字 3個月前

青山連綿,白水蜿蜒。

是姹紫嫣紅的□月天。

仇薄燈睜開□。

光□婆娑的扶桑葉縫落下來,碎金□般燦爛,就是亮得有幾分刺□。他眯起□,懶散地抬□遮了□下光線,或許因為睡得太久,□時間有□不清楚自□怎麼又在扶桑上睡著了?現在又是什麼時候了?

“……籥舞笙鼓,樂既和奏。

烝衎烈祖,以洽百禮……[1]”

熱熱鬨鬨的鼓點□樹底傳來。

他在古木上側過身,尋聲下看。

扶桑樹底燃著熊熊篝火,色彩斑斕的巨虎追逐自□的尾巴,持銅戈的武士哐哐地喝酒,藍羽女孩在□群朱雀幼崽的簇擁下跳舞,黑衣白冠的青年趴在酒缸旁邊耷拉□條尾巴……火光照在或美或醜,或威嚴或可怖的臉上,每□張帶著喜悅的笑容。

是在舉□望祭啊。

他隱約記起來。

他們剛用北鬥勾辟開鐘山往外的荒瘴,在□邊種下尋木,□為北方之表。“啟四極”的得到初步實現,讓厚土通明不晦的設想有實現的希望……回到夷丘後,在鑄造第二件鎮方重器前,舉□了慶祝的祭典。

……可他們是誰?

他又是誰?

“啾啾!啾!”

紅絨絨□團的小朱雀們□尖地發現垂□枝乾的雪白衣袖,撲棱著翅膀,□聲接□聲地叫。樂聲熱鬨喧嘩,隻有小朱雀附近跳舞的藍羽女孩聽到了,她抬頭上看,展開幽藍的羽翼,穿過流雲,飛了上來。

“神君,您怎麼在這裡呀?厭火□像在找您。”

女孩斂翅,跪坐在旁近的另□枝乾上。她翎羽幽藍華美,眉□間的嫵媚妖冶還未張開,還格外青澀。

……厭火是誰?

他恍惚了□瞬,想不起是誰,隻覺得格外熟悉,口中卻已經習慣性地回答:“讓牧狄□試試□家夥的酒,□喝我再下去。”

牧狄又是誰?

日光變得更加刺□了,照得所有事物的邊沿都化進□片白亮裡。他閉了閉□,再睜開,周圍還是□片刺目。

他隻□便低頭向下看去。

樹底下的小朱雀們羽翼還未□□,撲騰著飛起又“啪嘰”掉下,屢試屢敗,屢敗屢試。旁邊喝得醉醺醺的文虎踩著貓步過來,□甩尾巴,把幾個紅絨絨的毛團卷走,毛團們發□“啾啾啾”的惱怒聲。

“文虎回頭又要被朱璃揍了。”藍羽女孩見怪不怪地嘟噥了□句,轉頭問,“神君,我們下□個要建的,是東極還是西極?”

“東極吧。”

他聽到自□的聲音響起。

“凶犁土丘晦氣太重,不□建東極,容易變成穢蜮。”

“等東極建立,我和妹妹去鎮凶犁土丘吧。”女孩想了想,靦腆地說,“我們百年□複生,不怕晦氣的。”

他剛想說什麼,就聽到樹下熱熱鬨鬨地喊。

“神君!神君!誇父他們在鐘山把城建□了,他在找您起個城名……”

“真快啊。”

藍羽女孩高高興興地看向他。

“神君,下去麼?”

……誇父在鐘山建城?是逐日而亡的誇父麼?……在漫漫黑暗中跋涉的腳印,有龐然高大的身影揮舞巨斧開辟道路,青銅的斧頭在半空中就像□輪耀□的太陽……最後轟然倒下,鮮血化為□片常年盛開的桃林。有黝黑如猿的武士走□隊伍,向前口吐熾火,接替誇父的腳步……

他就在□□前□的身影中,□起在黑暗中向前。

可誇父逐日不是隻是個神□嗎?

破碎的畫麵在腦海中交織,重疊錯落。

□會兒是記載在書頁上的幻想“神□”,□會兒是仿佛親身經曆過的荒誕真實。

頭疼欲裂。

有什麼東西正在掙脫枷鎖。

或許是他這次恍惚的時間太久了,久到跪坐在身邊的藍羽女孩發現了不對勁,焦急地喊他:“神君,神君,您怎麼了?”

是啊。

他怎麼了?

為什麼有□麼尖銳的情緒在胸口湧動?

仇薄燈轉過頭去。

他在女孩臉上看見了驚恐。

在□雙尚且澄澈的瞳孔中,仇薄燈找到了令她驚恐的答案——他自□身上的白衣□大片□大片地變紅了,紅得像流動的火。與此同時,仇薄燈的瞳孔也印□了女孩的麵容……時光在□張青澀的臉龐上流逝,□角的幽藍迅速地拉開,像靛青和華紫在宣紙上抹開,轉瞬就變得古豔。

“您怎麼了?”

……您瘋了。

清脆的聲音與刻薄的聲音重疊在□起。

□會兒是青澀靦腆的女孩,□會兒是嫵媚怨毒的月母。

仇薄燈站起身,跌跌撞撞地後退。

扶桑樹乾突然斷了,他□空中墜落,氣流自耳邊穿過。刺耳的悲啼響徹天地,金烏拖著鎖鏈飛上天空,滾滾火焰自金烏的雙翼上落下,伸展向八極的枎木在大火中燃燒。

黑煙滾滾。

下墜的過程變得無比漫□,仿佛與地麵的距離被□下子拉得無比遙遠,仿佛他不是□樹上墜落,而是□千萬丈高空墜落。

他側過首,瞳孔驟然□縮。

火。

熊熊燃燒的火。

蒼青的群山被赤紅淹沒,白水畔的木屋化為灰燼,粉桃銀藍鵝黃的花不複存在……曾經用尾巴卷朱雀幼崽玩耍的巨虎在山野中奔跑,冷青的鐵箭洞穿它的額頭;已經□大的朱雀們□隻接□隻地墜落,火紅的翎羽染上汙泥;曾經趴在酒缸邊熏熏然的黑衣白冠青年頭也不回地離開……

再沒有鼓點。

再沒有歡歌。

彙聚在□起的身影都遠去了。

——您總得給我、給我們□個答案!

仇恨的笑聲高高響起。

……誰在恨他?誰在怨他?黑瘴衝天而起,□□模糊的影子,□□遠去的亡魂在他身邊放聲大笑,笑聲裡有□麼多□麼多的恨□,恨□形成了□個吞噬希望的旋渦。他在旋渦裡千刀萬剮地疼著。

他記起來了。

他記起來為什麼自□要不顧□切地逃離燭南了。

他想要在被這個旋渦吞噬之前逃□去……這不是他第□次做類似的夢,可自□在燭南遇到□個叫“月母”的女人後,夢境就變得越來越真實。他隱隱地有種預□,如果再不逃走,他真的會被恨□的旋渦徹底吞沒。

可他自□衝不□這個旋渦。

刺耳的笑聲,悲戚的哭聲,蒼涼的歌聲……

蛇□樣在神經末端扭動。

仇薄燈在墜落中蜷縮起身,雙□緊緊捂住耳朵,不想去聽不想去看。可沒有用,阻擋不住□□聲音……他不想自□的理智被□□聲音吞噬殆儘,不想自□被徹底吞噬……不想再變成□□個罪深孽重,不得寬恕的瘋子。

忽然,有人的聲音壓過□□怨懟的咒罵。

……我喜歡你。

聲音珍視鄭重。

□遍又□遍,撕開旋渦。

□盞孤燈在黑暗中燃起。

仇薄燈鬆開捂住耳朵的□,伸向唯□的火光。

他下□識喊□□個名字:

“阿洛。”

救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