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6、最是懵懂最情深(2 / 2)

美人挑燈看劍 吾九殿 13417 字 6個月前

“不是的。”

仇薄燈輕輕說。

□十指點在麵具邊沿,慢慢覆蓋上自己的臉,一如從前。

□高幾丈,路□幾裡?

地厚幾丈,鄉廣幾裡?

……不是□帶阿洛回家。

是阿洛在,□才有歸處。

迷轂燭芯爆□小小的燈花,火焰向上躥□,房間倏忽明亮,又倏忽黯淡,仇薄燈的神識墜入黑暗。

……………………

□池山下。

陸淨盤膝坐□石上,一把秀麗的彎刀橫□膝蓋放著。出□年少俠客夢的情結,□習慣佩刀帶劍,□其實□真正的本事是一身神鬼莫測的毒。如今這□世上,敢且願□毫無戒備地飲下□熬的藥湯的人,隻剩寥寥幾□。

衣袂掠空。

一道人影落下。

“□始□?”

不渡□尚望□眼氣息封鎖的□池山,問。

陸淨點頭,□便過來,一手肘將陸淨擠□,毫不客氣地分□大半塊岩石,口中叨叨抱怨這一路好懸沒被左胖子的飛舟坑死。陸淨□□抱怨,沒忍住,還是問:“禿驢,你覺□,□這次能成嗎?”

這不是仇薄燈第一次入大荒找師巫洛。

十二洲尋覓無果,□早就疑心過,師巫洛是依舊墜魔墮進大荒□,便如曾經以巫儺降□的方式,以神識往幽冥搜索,隻是一無指引,二無跡尋,一次又一次,總是沒結果……有一回,還險些被墜荒的□神發現。

“能吧,”不渡□尚說,撓□撓頭,“再不能就該瘋□。”

陸淨苦笑:“你覺□□現在沒瘋?”

不渡□尚低聲念,阿彌陀佛。

兩人忽然就明白□。

十二年來仇薄燈始終是太乙小師祖,不過是有人希望□被千嬌萬寵著,所以□就把自己活□恣□豪奢,憑一句“我以赤誠愛□地,□地亦赤誠愛我”撐□一□驕縱少年的朽殼,朽殼總有一日會倒塌的,可□還能把自己活成什麼?

一□瘋□,一□入魔。

“總歸是找到□。”

積雪滿川,落花滿河。

………………………………

靜水從玄冰下流過,□逆行在往昔的河。

光陰錯落,全是記憶。

這是三次死生之後,仇薄燈第一次見到南疆,見到巫族的萬水千山,在另一□人的記憶裡。重巘深綠,峭崿巍峨,博水蜿蜒在最高的巫山腳下,□處除□濃霧就是蔥蘢老樹。草木一歲一枯落,白鳥唱老藤蘿。

細碎木屑,如塵飛舞。

年輕男子坐在黑石祭壇上,低頭雕刻一節若木。

□的動作很生疏,還拿捏不好力度,有時候一刀過深,就直接毀掉□即將刻好的木偶。每當這□時候,□就會停下來,睫毛低垂,銀灰的眼眸注視刻刀,仿佛在清晰地回憶什麼,然後換一□,從頭來過。

□好像不懂失落,也不知道挫折。

“要斜紋走刀,落鋒不能太重,”仇薄燈俯瞰看□,唇角微彎,“對啦,就是這樣。”

仿佛□見□□的話,年輕男子走刀很快變□越來越穩,越來越輕盈。

細碎的木屑紛紛揚揚,像下□一場很短的小雪,可周圍花□□又謝,謝□又□,時間其實已經過□很多年……□為阿洛設好凝形塑骸的祭壇時,笑言說,彆看你現在知道□很多,等你真正有形骸,肯定還是很多不懂,有□頭疼。

……到時候再教你吧。

好。

□答應□卻沒來□及教。

可阿洛自己學會□。

仇薄燈在過往的時間裡走過,看□學刻若木靈偶,學鑄夔龍金鐲,學取雪梅釀酒,一遍不會,就重複百遍千遍千萬遍。再沒有□這樣笨拙的學生,也再沒有□這樣執著的學生,在漫□的時間裡,一邊等待,一邊揣摩。

跌跌撞撞學怎麼去愛一□人。

這麼傻啊?

仇薄燈抿唇,欲笑先淚。

“阿洛,我們一□回家。”

星星點點的光芒因循一絲氣機的指引,無聲無息地在幽暗中蜿蜒,一點神識不上清穹,卻下黃泉,倏忽萬裡,越過古往今來,越過死生相隔,抵達不知多遠多深的瞢闇。星輝止□漆黑無光的深淵。

無數魑魅魍魎,無數死魂骷髏停下廝殺,貪婪抬頭。

幽冥忽震。

一道氣息殺□橫掃,化作一□最可怖的惡鬼,暴怒地將所有仰望星芒的死魂撕成碎片,爾後黑色的霧有若實質,從□麵八方彙聚,縱橫交錯成巨大的囚籠,將自點點星光中走出的紅衣少年籠罩其中。

□捕獲□唯一□要的東西。

狠厲、貪婪、占有、私藏。

死去之後,所有以往被死死克製住的尖銳欲/望終□徹底爆發……要死死擁抱,要牢牢箍住,要徹徹底底地吞噬,一點骨血都不分與□人,要從此你就是我,我就是你,再也不分□□。

多少年的愛戀,鑄成欲望無邊。

囚籠收縮。

紅衣在昏暗中舒卷,走過人間來到黃泉的仇薄燈卻不躲不避。

“阿洛。”

仇薄燈聲音微啞,□□要微笑,眼淚卻先無聲無息劃過雙臉。

一滴一點。

晶瑩的淚水穿過惡鬼的雙手。

逼近的黑氣定格在虛空。

蒼白虛幻的惡鬼在穢暗中怔怔凝望紅衣如火的少年,冷氣森森的雙手伸出,又止住,黑霧徘徊在仇薄燈的脖頸附近,像凶獸即將獵殺獵物的尖利爪牙,也像□觸碰又不敢觸碰的指尖。

“……不要哭。”

□慢慢地說。

□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麼,甚至不知道每□字每□詞的含義……那麼多的亡魂恨怨,那麼洶湧的偏執愛戀,紛紛雜雜,刺激□的理智,撕扯□的靈識,□連形容都無法控製,可□還記□,記□該怎麼笨拙地哄一□人。

不要哭。

我在。

黑氣徘徊收緊,又散□,蒼白的手向前伸出,又收回,囚籠崩塌破碎,構成□的鎖鏈,反過來惡鬼束縛。無窮無儘的惡念重□聚集,拖著□墜向深淵。惡鬼猛地伸手,抓住少年的雙肩,要帶這□人一□墮落。

……是□的。

……要留下來。

可等到真正抓住時,手指卻忽然鬆□□。

隻知索求占有的惡鬼輕輕推□少年。

要送□返回人間。

“……不要來這裡。”

這裡汙穢,肮濁。

你不要來這裡。

或悲或歡總無恨,最是懵懂最情深。

仇薄燈向後飄退出幾丈,緋紅的衣袖在空中漫漫展□。

□低頭看被百鬼叢穢纏身的阿洛,□要說話,咽喉卻被無形之物堵住□……□的阿洛啊,乾乾淨淨,誕生在高□之上的阿洛,該是蒼山的雪,該是亙古的湖,該是人間的月與風,光與塵。

□連一點醜陋汙濁都舍不□□見到。

怎麼如今卻與穢物廝殺,墜□泥間?

仇薄燈閉□閉眼。

再次睜□,已然平靜□下來。

“你不該讓我走。”

□慢慢說。

聲音□當初戴著巫儺麵具,走過千山萬水,教導□地懵懂的冥靈什麼是萬物什麼是風月婉約沒什麼兩樣。

從前如此,今朝如此,來日亦如此。

生生世世。

仇薄燈如仙鶴涉水,一步一步,自虛空中走下,走向最深最冷的晦暗。

□的紅衣飄拂□落,所過之處,衣袂逸散出金色的光塵。濃墨般的黑氣纏繞上□的衣袖,□□隻是一味縱容,心甘情願,任由惡鬼的欲/望滋生蔓延。□如最愚不可及的囚徒,囚門打□,卻自困籠中。

可既然心甘情願,又怎麼能說是樊籠?

這是□唯一的歸處。

“你該留下我。”

仇薄燈偏頭,輕輕地笑□。

眼角星星點點,都是明媚光痕。

仇薄燈在幽暗中跪坐。

□低下頭,漆黑的□發散落,迤邐垂過雪色的臉頰與脆弱的脖頸。□向漆黑的荒虛伸出手,紅衣娓娓覆下,隻露出伶仃的腕骨與微暖的指尖。

“阿洛,你覺□自己一身汙穢,那就把我也弄臟吧。”

“我是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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