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本來以為裹腳這種陋習隻會存在與富裕人家,因為窮苦人家的女子總要做工養活家人的。
可是跟她想象的完全相反,在蘇州,旗人家的姑娘是不會裹腳的,而其餘官員的女兒,有部分會裹腳,有部分則不會。
裹腳的那部分多半是嫁入同為官員的漢人家庭或者當地鄉紳。
而未曾裹腳的那部分則是自小跟旗人家定了親,日後要交際的都是旗人姑娘,隻你一個裹腳難免會有些叫人瞧不起,所以也有定了旗人家庭之後又放腳的。
讓李星晚意外的是,窮苦人家幾乎都在纏足,那個讓她印象深刻的女子也是如此,出身窮苦家庭,卻還是纏足。
李星晚問她,“那你怎麼做事呢,纏足了不就不方便做事了嗎?”
那女子卻回:“女子命苦,纏足了再疼也要做事,在田間地頭趴著乾活,跪著乾活,總是要乾的。”
緊接著她又意識到自己說的話不對,連忙諂媚補充道:“都是我們命賤,女子有的命苦,姑娘自然不會命苦,是天底下難尋的好命。”
一字一句隻不過是簡單陳述的話卻將李星晚的自得擊的粉碎,她本以為她為這些女子創造了就業機會,她們的地位就會升高,可是好像並沒有。
失魂落魄的時候才想到,之前也有一個女子跟她說過,感謝姑娘的照拂,讓她能夠有工作賺銀子補貼家用,她家那口子怕她傷了會沒法上工賺不了錢,所以打她打的都輕了。
這話是如此的荒誕,一個年輕清秀的妻子,她溫柔賢惠,能夠賺銀子補貼家用,可是這樣一個妻子能收到的回報竟然隻是打的輕一些。
幾人早就移到了小亭子中,錦繡端上了各色點心瓜果和果汁,胤俄識趣的自己溜達去了旁邊水邊看魚。
亭子裡隻剩下兩人對坐,錦繡在李星晚的示意下退了出去。
清風吹拂,一縷發絲頑皮的跑了出來,可是李星晚卻沒有在意。
就連一直沉浸在情愫中的胤禟也沒有在意,他定定的看著對麵的女孩,眼眸中浮現的是認真和平視。
男人會喜歡一個女人是很簡單的事情,如果這個女孩長的很漂亮,那好,了解一下,性格也喜歡,好,追求。
如果這個女孩長的很漂亮,那好,了解一下,性格不喜歡,那好,也追求。
如果這個女孩長的不漂亮,好,沒有興趣去了解。
男人的喜歡很容易,但是愛很難。
容貌對於大部分男人來說是第一重要的,胤禟也不例外,如果在宮中的時候,額娘送過來那兩個宮女非常漂亮,他還會因為舍不得賞銀而退回去嗎?
真的不一定。
當注意力從容貌轉移開,胤禟已經可以坦然的將李星晚當作了一個可以對話的朋友。
他們兩個今天,從船隻聊到織機,又從做生意聊到女子裹足的危害,說的話簡直比胤禟和他十弟胤俄半個月的話還多。
而胤禟自然是反對女子裹足的,倒不是因為他覺得女子苦。
他一個皇子怎麼可能跟民間纏足的女子共情。
隻是女子裹足不符合朝廷的政治主張罷了,康熙曾經多次下令禁止纏足,但是纏足之風屢禁不止,根本沒有沒有完全的出策略能夠製止。
總不能衝進人家家裡去查姑娘的的腳吧,而且大清入關便下令男從女不從,女子依然是前朝時期的裝扮,雖然隨著滿漢的融合,差異逐漸減小,但是仍然以襖裙為主。
至於上行下效,就算上層的旗人女子做出表率也沒有用啊,那些纏足的女子本身也不可能因為未纏足躋身上層,所以放足對她們的家庭是沒有吸引力的。
康熙對此也隻好睜一隻眼閉一隻眼,說到底他再是皇帝,也沒辦法強硬管人家家中女孩纏不纏足的事情,隻能管住八旗的纏足之風。
胤禟問道:“你知道為什麼旗人的女子地位高嗎?”
在旗人,亦或者說是滿人蒙古人看來,未出嫁的姑奶奶身份最高,在家中說話有分量,就算出嫁了,再回娘家也同樣說話硬氣。
大家心知肚明,滿族是後來形成的民族,是由原本的女真人和部分漢人以及其他民族共同組成的。
共同的生活習慣便是遊牧為生,這樣的生活給予了女子更多的發揮空間。
男人可以拿起弓箭和大刀打仗,女人也可以,而在男人外出期間,女主人是掌握家中一切力量的,所以他們說話有分量,是她們有機會展示自己的力量。
就像阿巴亥大妃,像莽古濟長公主那樣,她們充滿權力的欲望,像男人那樣去爭奪權力。
李星晚明白了一些,蘇州地處中原地區,從來便是男耕女織。
而以農耕為主和遊牧的不同就是,女人發揮的用處小了,她們沒有馬匹,沒有弓箭和彎刀。
不要以為種田就會有多和平,以宗族為中心的村落,在爭奪水土資源上做出的事情和小型戰爭差不多。
當武器變成了手中的木棒,鎬子之後,女子天生的體質差異就顯現出來就,她們在身體上弱於男人,很難在爭奪資源上發揮出自己的力量。
而為了爭奪灌溉田地的河水,為了幾畝土地的歸屬,想要在這樣的戰爭中獲得勝利就必須生兒子,才能獲得更多的壯年力量。
“蘇州的宗族力量確實不容小覷。”李星晚想到了自家外祖父被族人侵吞的田地,求助無門,最終隻能遠走他鄉經商。
而胤禟想到的是,宗族力量太過強大,導致私刑濫用,族人隻知族規不知朝廷法度,在偏遠的縣城裡,縣令的命令都舉步維艱。
他正在想自己要不要寫一份關於宗族私刑濫用的折子給皇阿瑪,抬眼卻看到小姑娘有些消沉的樣子。
一雙眼睛微微垂著,像是失落的小狗一樣惹人心疼。
“咳咳咳。”抬起拳頭假咳兩聲。
“我看,你這繡紡上下女子不少,已經做的很好了,最起碼救了一部分人。”
“不要將事情攬在自己身上,當你覺得做一切都是應當的時候,你就反而失去了主動權。”
胤禟大概明白小姑娘在想什麼,無非是覺得女子生活艱苦,想要改善她們的生活,這份心當然很好,不過卻是很不必如此。
心善從來都是好事,人也會喜歡心善的人,因為她不會傷害自己。
他覺得小姑娘名字裡有星,想法卻像個小太陽,他不是太陽,甚至星星都不是,他隻會是烏雲,甚至雷電。
但是這不妨礙他喜歡太陽,就像飛蛾追逐光明。
李星晚回過神來,俏皮的吐了一下舌頭,“我也沒有你想的那麼把什麼都攬在自己身上啦。”
“隻是想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情啦,權當是積德行善了。”
她好奇的看著這位和自己想象中完全不同的皇子,他既犀利的看清一切,又不忌諱自己的想法,沒有她想象的封建,反倒是格外開明。
“你相信因果報應嗎?”李星晚好奇問道。
胤禟假裝沉思,抬起手摸摸下巴,“嗯......”
緊接著逗弄道:“我做壞事的時候絕對不信,但是我看到我討厭的人做壞事的時候,我簡直是最虔誠的哪一個。”
“唉?”李星晚目露驚奇,然後噴笑出聲。
小亭子裡傳出與大家閨秀毫不相乾的笑聲,過了一會男聲的哈哈大笑也傳了出來,叫人不禁好奇裡麵在說些什麼。
錦繡黑著臉,這會子她已經聽了主管的傳話,那兩個陌生男子應該就是皇子了,即使知道了那兩個男子的身份也沒能叫她心情好上半分。
就算是皇子,也不能這般油嘴滑舌的逗弄姑娘家啊!
胤俄的心情就很好了,吃飽喝足了靠在欄杆邊看魚看的昏昏欲睡。
說好的來逛蘇州城,他是什麼也沒玩上啊,淨看著他九哥在這逗弄姑娘家了。
他九哥那狗脾氣,那個破嘴,有一天竟然還能說笑話,簡直是老天開眼啊。
這人啊,開竅開的可真快,出京之前還因為不想給賞錢把漂亮小宮女都退了回去,結果這到了蘇州,連玩笑也會說了,甚至還能表演幾下。
男人啊,你的名字叫善變。
可見男人在哄女孩開心這件事上就是有天分啊。
還在太白樓的四五八:兩個弟弟怎麼還沒過來啊???
胤禟看著李星晚毫無形象的快活笑聲,那是一種憧憬的目光。
我倆的女兒不如就叫朝陽吧!
作者有話要說: 李煦:你在想屁吃!
康熙:你問過也得意見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