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的日常是什麼樣的呢?
康熙一天是這樣, 一大早先是點起床洗漱,因著昨日沒進後宮是他自己在乾清宮歇息的。
所以可以晚起一刻鐘,畢竟上朝的地方就近了, 但是康熙並沒有睡懶覺,反倒是利用這一刻鐘看了一會水利的書籍。
早起不過是一樣白粥並四五樣小菜加上兩種糕點, 均是清淡的口味, 墊墊肚子便是,早朝之後回來才是真正用膳的時候。
朝堂上一如既往事務繁多,他先是問詢了幾樣事的進度,又關心了一下上月剛剛致仕的幾個老臣,口頭嘉獎並著內務府送些補品過去。
有大學士站出來陳述尼布楚等地遷民之問題, 又提出土地方案, 康熙一一聽來日後略一思考便選出一老練之臣去處理。
隨後便囑咐注意百姓歸化等事,另有沙俄遺民一應待遇皆比對貴州等山中民族出山待遇,分發土地, 教導漢文官話等等。
“百姓才是重中之重,絕不可輕忽, 若有沙俄遺民或是其他民族之人科舉出仕, 考官當一一上報, 多加扶持, 日後可去他地為官。”
“是!”
太子上前講了今年科舉考試的準備, 並將曆年考題呈上,詢問今年是否有變。
太子神色嚴肅道:“近幾天國土擴張,海貿繁盛, 商人湧現極多,不少土地空置,不知今年是否要以此為範圍。”
其實每年各地的考題雖然是由考官來擬定, 但是通常情況下,康熙會給一個大致範圍,例如某年是流民安置、亦或者藩國外交等等。
康熙瞧了一眼太子,琢磨一會,然後道:“你寫份折子,劃定幾個範圍,回頭呈上來給朕看看。”
太子懂了,皇阿瑪這是要他寫幾個方案出來並且還得陳述出為什麼選擇這個主題,之後皇阿瑪再根據自己的想法從中選擇一個作為考題範圍。
太子拱手應了,這點事他早就做慣了,施施然退了回去。
胤禔看了不禁有些嫉妒,皇阿瑪也太偏心了,本來太子在山東賑災之後就頗為名望,皇阿瑪竟然還將科舉之事交給了太子,那豈不是今年的科舉選出來的官員都得承太子的情,先天上就親近東宮。
他一臉不樂意,還好這幾年留起來的胡子遮擋住不少表情,康熙年紀漸大,眼神不是那麼好使,也沒瞧見。
但是離的近的太子可是看見了,心下無語,大哥怎麼年紀越大越單純了,也就是他走光明正大的路線,要是換個黑心的,老大現在不定在哪埋著就。
一下早朝,皇子們都在往外走著,身邊全是著朝服的大臣,黑壓壓一片的官服,從上空看來是一個個的小螞蟻一般往宮外走去,唯獨一身明黃色朝服的太子截然相反,向著宮內走去。
胤禔不知道怎麼的突然回頭看了一眼,他心想,太子的背影竟然同皇阿瑪的及其相似。
本朝初定之時,皇太子自然是個新鮮東西,服飾規製也是重新擬定的,當時參與的有索額圖,自然是變著法子的給自己效忠的小太子增光添彩,所以太子的很多衣裳同皇上的衣裳是極其相似的,規製相差無幾。
胤禔眼神定定的看著太子的背影,每到這種時刻,他便覺得分外的不公平,不過是投胎投的好罷了。
八阿哥胤禩跟他一起走突然見大哥回頭,便忍不住疑惑問道:“大哥?”
胤禔回過頭,“八弟,你信命嗎?”
老八胤禩莫名其妙,但是他素來是個心思靈敏的人,不過略一思考便明白大哥已有所指。
他不明說什麼,隻是笑的溫和,故作無知道:“大哥也想信佛嗎?四哥倒是挺喜歡念佛的,改日過去問問他。”
胤禔側眼打量了這個弟弟一下,便敷衍道:“還是算了,老四那個性子太較真,不願意同他打交道。”
胤禩笑笑沒再說什麼,他站在原地等著十四弟追過來,兄弟兩個一同出宮。
馬車行駛在青石路上,不遠處就是跟胤禩離的極近的定郡王府,那就是胤禟的府邸。
還不能出宮建府的十四弟胤禎喋喋不休的講著最近皇阿瑪對他的看重,神色傲然的對西郊大營頗為意動。
胤禩撩開簾子,往外看去,出了紫禁城,京城的上空仿佛就失去了哪一種味道,他們這些從小長在紫禁城的皇子,即使紫禁城住起來不夠舒適,但是那到底是熟悉的地方,搬出來也總有不適應的地方。
他突然開口打斷十四胤禎的歡快暢想,突兀的問道:“十四弟,你信命嗎?”
十四胤禎一頭霧水,他摸摸後腦勺,“信命,信什麼命?”
胤禩放下簾子,馬車內光線不多,他的臉龐隱沒在昏暗中,瞧不清神情。
如果天命注定,那他就不應該廢寢忘食的讀書,不該春夏不惰的習武,不該撐著笑容禮賢下士,有時候還要做出一副乖順子侄的樣子,他就該安分守己被皇阿瑪忽視,成為一個透明人。
普通的百姓不信命,舉全家之力供養一個一個秀才出來,指望著他能改換門庭,宮裡的宮女不信命,拚儘全力往上爬,不想世世代代做奴才。
他可不信命,他隻信自己。
十四胤禎突然想起這附近也是九哥的府邸,忍不住有些酸酸的,問道:“八哥,九哥和十哥是不是就要回來了。”
胤禩點點頭,眼眸中溫和許多,然後道:“半月前剛來一封信,說是已經快到了,我估摸著這幾日便能到京城了,咱們兄弟也許久未曾相見,可是要好好為他們兩個接風洗塵。”
十四胤禎有點彆扭,不太樂意,他還惦記著胤禟走的時候不肯帶著他出去,寧肯將功勞給十哥那個草包,也不帶上他這個助力,
他雖然心高氣傲,但是也知道九哥的功勞不是他能蔑視的,前幾年隻不過是心下不服。
但是這兩年被康熙看重的多了,年紀小的這些皇子裡麵就屬他和十最被皇阿瑪寵愛,更何況十是跟著太子做事,近來手段冷厲,名聲不大好。
胤禎私心裡覺得胤祥不過就是得了太子的好處,做了小跟班才被皇阿瑪看重,他則不同,皇阿瑪看重他隻是看重他這個人。
被不少人捧著的胤禎現在也能理直氣壯的開始對胤禟不滿起來,嘴裡有些埋怨,“九哥當時無論如何都不肯帶我,我可不想熱臉貼他的冷屁股。”
胤禩驚訝的扭頭看著十四弟,緊接著無奈道,為老九分辯,“老九當時不想帶你也是因為你年紀太小,又不是故意疏遠。”
胤禎撇嘴,什麼年紀小啊,分明就是瞧不上他,現在可是和之前不同了,他現在才是最受皇阿瑪喜歡的那個兒子,老九若是還是之前那個態度,他就要他好看。
心高氣傲的胤禎現在在心裡連九哥都不願意叫,老九老九的叫著,一如對他親哥的態度一樣,沒什麼尊重。
胤禩看著十四胤禎這個倔脾氣的樣子,瞬間啞然,也不再開口勸解。
老九同樣不是個好脾氣,等回來之後十四碰壁,想必就知道該如何做出態度了,十四也實在是被慣壞了,早晚要吃虧,還不如就叫老九這個做哥哥給他長長記性。
如此想到的胤禩忽視了老九和自己的不同,在他心裡,老九還是從前那個和自己親密無間的兄弟,十四也是這兩年跟他關係特彆好的弟弟。
可是在胤禟看來,他心情好的時候,十四是他的兄弟,心情不好的時候,十四算什麼東西啊。
康熙四十四年秋,一路玩樂的四人終於到達了京城。
李星晚回府整理行禮,吉雅也回阿哥所收拾東西。
胤禟和胤俄喜氣洋洋的,一人手裡抱著一個胖娃娃去乾清宮給皇阿瑪請安。
梁九功功高高興興的進來稟報,“皇上,九爺、十爺回來了,現下正在外邊候著。”
康熙手上一頓,放下筆,積攢下來的不滿在此刻出現,就等著這兩個混賬回京後好生教訓。
他沉沉的聲音回蕩在書房內,“叫進來吧。”
梁九功臉上喜色一收,察覺出了皇上其實不是那麼高興,小步跑出去,告訴胤禟和胤俄,“九爺、十爺,皇上叫您二位進去。”
一看梁九功這神色變化,胤禟就知道老爺子必然是有些不滿,同時也心知肚明,梁九功表現的這麼明顯這是給他提醒呢。
他隨即拍拍閨女的後背,給她挪個位置叫她胖乎乎的小身子趴在他肩膀上,然後從袖子裡拿出兩塊做成蓮花形狀的金子遞給梁九功。
他低聲道:“多謝梁總管。”
梁九功笑眯眯的接過來握在手裡,“請吧。”
胤俄抱著大侄子跟在九哥身後進去,沒想剛走了兩步,懷裡的大侄子不老實了,蹭蹭兩下蹬著他胸口爬上去,小手一伸!
梁九功愣愣的看著自己手裡消失不見的兩塊金子,徹底蒙圈了。
胤俄一臉驚恐,來不及說什麼,看到前麵九哥都走進去,他趕緊抓住大侄子的小屁股一溜煙追上去了,徒留蒙圈的梁九功傻在原地。
乾清宮內。
兩人先把孩子放到地上,然後打著馬蹄袖跪下磕頭。
“兒子給皇阿瑪請安。”
“兒子給皇阿瑪請安。”
康熙坐在上首,頭也不抬的看著奏折,冷了他們有一會我兒,才慢悠悠的合上折子,淡淡道:“真是了不得,你們兩個還知道回來。”
胤禟厚著臉皮笑道:“怎麼會不回來呢,兒子們在廣東常常惦念皇阿瑪,恨不得一夜之間飛回來,但是誰叫兒子隻是凡夫俗子,這才耽擱了時間。”
康熙眼中笑意浮現,又忍了回去,可不能叫這兩個小子得意了。
其實他對老九在廣東辦的差事是極為滿意的,但是心中總是存在疑慮,擔心老九因為功勞和威望生出什麼野心。
不管從那方麵來講,即使康熙心中有些忌憚太子,但是從來沒想過換掉太子,而胤禟是有能力掀桌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