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是江玉釗死後的第三天,屬於江玉釗的亡者書在下著雨的午後,終於被送到程鬱的手上。
窗外小雨淅瀝,落在玻璃的窗戶上,程鬱向外看了一眼,馬路上上撐傘的行人匆匆,灰色的高樓矗立在灰色的天空下,程鬱收回目光,伸手拿起茶幾上的落著江玉釗名字的亡者書。
人死之後,萬事成空,可這世上總有一些人在死後執念不消,執著於人間之事,借助沉睡中神明的力量,將執念化作一封亡者書。
這些亡者書如果不儘快處理掉的話,便會與世界的能量產生共振,從而出現一些死者生前的畫麵,也就是人們口中常說的見鬼了。
程鬱現在的本職工作就是清除世界中的亡者書,在他死而複生的晚上,那個聲音曾對他說過,若是世界上的亡者書積累到了一定的數目,與另外一種能量產生共振頻率,沉睡中的神明將會醒來,世界就會毀滅。
若不是那時程鬱自己剛剛經曆過一次死亡,隻以為這是哪個少年的中二發言。
後來他接受了那聲音的主人給他的一切,並給自己這份工作取了一個樸實無華的名字,清理工。
當程鬱將手中的這一封亡者書展開的時候,江玉釗所有的記憶就這樣出現在程鬱的腦中,他閉上眼前,從眼前一片茫茫的白霧中找到記憶的開始。
在下著綿綿細雨的初秋,那時候的江玉釗還是剛上大學的青蔥少年,他與妻子在校園裡相識相愛,畢業後結婚生子,隻是孩子生下後沒過兩年,他的妻子就絕症去世了,隻剩下他與女兒兩個人相依為命。
記憶裡,江玉釗常常穿著格子襯衫,牽著蹣跚學步的小女孩的手,從小區公園的一頭走到另一頭,他的影子在夕陽下被拉得很長,她蹦蹦跳跳地踩在上麵。
他給她講故事,給她唱兒歌,給她買花裙子,他把全部的心血都灌注她的身上。
然而在小姑娘五歲生日的時候,他帶她去遊樂園,他們站在遊樂園巨大的摩天輪下麵,她嚷著想要吃冰淇淋,他環顧四周想看看遊樂園裡哪裡有賣冰淇淋的。
隻是這一轉身的工夫,他的小姑娘就不見了。
在發現女兒失蹤以後,江玉釗發了瘋一樣地在遊樂園裡大聲叫喊,他找來遊樂園的管理人員,查監控、報警、發尋人啟事……他想儘了一切辦法想要找到她,可始終沒有結果。
擁擠的人群在他的眼中匆匆而過,春夏秋冬,四季變換,他找不到她。
幾年過去後,江玉釗有了新的妻子,新妻子不能懷孕,他們就從福利院領養了一個女孩,女孩年紀與江玉釗當年走失的女兒小了一點,他給她取名叫江晴晴。
他像疼愛那個小姑娘一樣,愛著這個從福利院領養回來的孩子。
可江玉釗從來沒有放棄要找回他的小姑娘,這些年裡,他見過無數個被父母丟棄,或者是被人販子拐賣的孩子,他們瘦小、無辜,和她一樣眨著大大的眼睛,有一些像她,卻都不是她。
他解救了很多無辜的孩子,資助他們生活、上學,讓他們像正常的孩子一樣長大成人。
他做了這麼多,隻是希望或許也有一個人看到他的小姑娘,會心生憐憫,願意待她好一點。
然而江玉釗未能如願,他直在今年春節剛過的時候才從一個人販子的口中得知了當年那個小姑娘的下落,當年小姑娘被偷走以後,輾轉之下賣了好幾戶人家,受了不少虐待,直到前兩年她被賣給平海市的一位富商,之後便沒了消息。
江玉釗托關係,查了很多人販子,終於找到了買下小姑娘的人,正是平海市有名的慈善家包偉林,江玉釗本以為小姑娘在這位慈善家的手裡應該過得不錯,可結果卻是江玉釗恨不得立刻拿著刀去殺了那些禽獸。
他查出近些年來包偉林曾從人販子的手裡零零總總買下十多個小姑娘,給她們洗腦做性·奴,供自己取樂,他的小姑娘也是其中之一。
江玉釗立刻報警,然不知被誰透露了風聲,很多證據被包偉林毀壞,並且江玉釗自己還收到包氏父子威脅,他們威脅他說,如果他還要繼續追查此事,將包偉林暴露出來,他們就會把他女兒的視屏發到各大網站上,讓所有人都會看到她下賤的模樣。
電話掛斷後對方就給江玉釗發來一張照片,他的小姑娘被打扮成兔女郎的模樣跪在地上,神情麻木,空洞的眼睛望向鏡頭,江玉釗看到這一幕,他想到她小時候,常常戴著小兔子的發箍,瞪著一雙大大眼睛,好奇地看著自己。
後來的時候江玉釗曾在包偉林父子的監視下見過那個小姑娘一麵,他不敢對她說出自己的身份,隻能含淚地看著她。
江玉釗痛恨自己的無能,他想要魚死網破,最後卻隻搭上了自己的命。
他那樣死了,縱然魂魄已經不在,也不得安寧。
許久之後,程鬱睜開眼,外麵的雨已經停下,而他似是受到江玉釗感情的影響,眼睛有些發紅,盈著一層薄薄的水光。